今日早朝,沈阁老与吕公公斗法没斗过,还被万岁爷申斥。
沈家门下的唐御史,被革职罢官,撵回原籍戴罪。
沈阁老心中暗骂,这学生太过于冒进。
自己才是七品官,就敢直闯金吾卫所抓人。
金吾卫是天子近卫,就算是有真凭实据,也得先请旨再行动。
这般听风就是雨,无圣旨就扣押金吾卫指挥使,往大了说是要造反。
朝堂之上,吕公公拿此事来说嘴儿,他想救都救不了。
当着万岁爷的面,他只盼宁元竣顾念翁婿亲眷,能说几句好话。
谁知宁元竣翻脸不认人,谁得面子都不给。
沈阁老下朝脸色铁青,回到家都没有半分笑容。
今日本是沈三奶奶生日,沈家内宅置了两桌酒席。
沈夫人上座,左边是沈家妯娌三个,右边是沈氏与沈二姐、三姐。
沈三奶奶不敢请乐妓,只请个女先生来唱曲儿。
还不曾吃下三盅酒,就听小厮慌张来报,说唐御史家出事。
唐御史是寒门子弟出身,考中进士时家无立锥之地。
唐大娘子倒是举人门第,是个乡下中等人家,还与沈夫人娘家有亲。
两口子的婚姻,便是沈家夫妻撮合的。
唐娘子嫁妆有二三十台,值得一二千银子,算得上丰厚了。
可也禁不住连年活动官职,就花费了大半儿下去。
御史是穷京官营生,两口子颇为拮据,不然也不会囤胡椒赔钱。
现在囤胡椒赔光了家底,查胡椒案还把官职丢了。
唐御史满心愤懑,劈面痛打了老婆一顿,指着鼻子说要休了她。
唐大娘子嫁妆都已赔光,丈夫还拿自己做出气筒,直接悬梁自尽了。
唐御史吃酒不在家,小厮长喜慌着央求邻舍救人。
从房梁上抬下来时,人都挂的冰凉僵直,如何还救得过来?
等唐御史醉醺醺回家,立刻吓得酒醒了,扑在尸身上嚎哭。
长喜娘家来的小厮,抓着唐御史不肯放,要打官司叫他赔命。
这消息传到沈家,沈夫人就让散了酒席,慌忙到书房与沈阁老商议。
“唐家娘子是烈女,见唐御史罢官,她便上吊死了。他家到底与咱们有亲,老爷还需与他做个主才是。”
沈阁老正心烦意乱,就不欲管此事。
“她是你娘家亲眷,你去打发二十两银,派小厮帮着发送。如今这等情形,我不好出面。为了他莽撞,吕公公在圣上跟前牵扯我,避嫌还来不及!”
沈夫人见他脸色不顺,不敢违拗多话,走出来唤管家交代。
沈府管家知晓内情,连忙低声解释。
“唐家这事有些麻烦。唐大娘子是悬梁死的,左邻右舍相救时,都见她身上有伤。她娘家的小厮长喜,不依不饶闹起来,举着状子要告,说他主母是被虐待逼死的。唐御史慌张不得了,求府上下个帖子,让官衙里销案。”
沈夫人不耐烦骂道:“一个小厮奴才秧子,他怎敢这等多事?”
想回头告诉沈阁老一声,又怕勾起他的恼怒。
这唐大娘子的娘家,乃是沈夫人娘家的亲眷,难保沈老爷不责备自己。
只好唤来几个陪房,如此这般交代,吓唬小厮长喜几句,令他不许上告,再拿些银子帮贴装殓。
沈家恶奴拿了银子,带十来个人操着棍棒,出去就将长喜打个臭死,令他将状纸烧了。这才撺掇着保甲里正,买棺材将收殓尸身。
那唐御史便灰头土脸,赁了头驴儿骑着,自回原籍老家不提。
沈家奴才回报时,沈夫人还嫌晦气,说句知道就打发了。
沈氏一直在旁看着,不免心中有些伤情。
这唐大娘子年岁不大,嫁与唐御史没几年,竟被夫君磋磨而死。
哪个女子看了不唏嘘?
由此及彼思量,沈氏更觉冰冷透骨。
沈夫人平素做惯这等事,就不甚在意此事。
将这桩事揭过,沈夫人才将女儿唤至跟前。
今天让沈氏回娘家,给她三嫂拜寿是假,打听宁府私密才是真。
沈夫人因问:“京师里传闻,宁家二房三小姐与五皇子订婚,果然有这桩事?你父亲做了五皇子师傅,怎还不知此事?连宫中何昭仪娘娘,都不曾对我们说过。”
沈氏这些天在宁家,一双眼睛只盯着夫君,旁的事并不太在意。
听母亲突然问此事,以为是父亲做师傅,要关心五皇子婚事。
“听婆母与二太太说起,是初春宫宴时的话,大约有八九分准,只等何昭仪禀报圣上。想来是因婚事还不曾定下,何昭仪没提起。”
沈夫人端茶盏冷然道:“五皇子年纪虽小,却是天资聪颖好学,将来必前途无量。宁三小姐乃宁家二房庶出,如何配的起五皇子?”
其实沈氏也有此想法,只是在宁家时不好出口。
宁国府里上到宁老太君,下到四位闺阁小姐,都将嫡庶看的很淡。
“与皇子结亲自是嫡长女最合适。可宁大小姐已十七岁,年纪太大了些。宁二小姐十五岁也是庶出。最小的宁四小姐是嫡出,可才八岁议不得亲事。这才选了二房的三小姐。”
沈夫人听女儿这般解释,不屑一顾嗤笑。
“要我看宁家四个女儿,都有些轻浮,不甚沉稳端庄,匹配不了皇子。你父亲劝了何昭仪,给五皇子议亲,要选贤惠嫡女,正位时也好看些。”
母亲是话里有话,沈氏如何听不出来?
想起方才酒席上,沈三姐儿穿戴异常华丽,就明白她的心意。
沈家想要将十五岁的沈三姐许配给五皇子。
沈氏不由眉心微蹙,心中很是为难。
见女儿明白了,沈夫人这才明说出来。
“今日唤你回来,就是为了此事。你回去之后,得空与宁老太君回禀。五皇子正妃需世家嫡女,何昭仪也是这个意思。宁三小姐年岁小又是庶出,昭仪念着与宁老太君的情分,皇子侧妃的名分,还是少不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