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来了。
墨微辰心知,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当即不做他想,“天工手”横切楹柱,将支撑书铺的柱子断成两截。屋檐轰然倒下,她踩着下坠的房檐起跳,倒塌的木料将未及出门的三人埋在屋里。
“你竟然救人!”年长的门人临阵指挥,同时“太清游龙”贴身追上,怒道:“我望君山怎会出了你这种小人!”
墨微辰身形一滞。以往在山上,佣人嘲她无用,如今下了山,又被门人斥她无德。
可他们十人打她一个,又很光荣吗?
那年长门人口中呵斥,手上却毫不含糊。乘着墨微辰停顿的瞬间,他已经追上,并指如剑,激刺而出。
墨微辰内力少得可以忽略不计,飞檐走壁本就困难,正凝神逃跑,忽觉寒芒刺骨——竟是擒拿手中的杀招“玉皇摘星”,两指如刃直取她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金钵共鸣之声如滚雷轰鸣。
“阿弥陀佛——”
头陀的金钵抵住杀招,音波相撞声震人心魄。墨微辰只觉后脑发麻,丹田内一片空虚,瞬间踩空,从房顶上跌了下去。
她重重落地,那望君山门人却更加糟糕,摔在地上时按住胸口,手指扭曲折断,口中疯狂呕血。
“习武之人,口舌恶毒,竟还以绝招诛杀毫无反抗之力的娘子什么仙山?专出伪君子的土包吧!”头陀纵身跃下,挡在墨微辰身前,拖着金钵的模样,像极了天神下凡。
那年长门人想说话,却被血噎住了咳嗽不停,其他小辈纷纷上来将他围在身后,抽剑声整齐划一。
有了人墙挡着,那年长门人终于从音波摄神的功夫下喘了口气,咳血道:“看他、他手中兵器,他是”
头陀面不改色,手抚金钵,滚雷之声顿停,那年长门人霎时晕了过去。
“我是鸠摩罗耶,”头陀回身向墨微辰致意,“那日一别,小娘子可还好啊?”
正是在沈默的院子里,和她交手、又莫名认输的那个古怪和尚。
“不算好,”墨微辰老实说道,“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那小娘子想如何?”
“想甩掉他们。”
“好。”
“好什么好!”先前屋里那个为首的弟子叫出声来,“你当我们不存在吗?自说自话,莫要叫人笑话!”
他自负武功智谋比同僚高出不少,却因年岁不大难以论资排辈。此时看那年长门人打不过,便认为是学术不精,当即想要在众人面前出头:“此人辱我师门,伤我师兄,结阵!除恶!”
九人“踏月惊鸿”步法使出,迅速分成两组,一组五人在内,一组四人在外,赫然是望君山绞杀恶煞专用的“红莲阵”,虽然布阵的人远不够十六之数,这朵红莲很有些简陋,但只要成型依然威力无穷。
头陀也看出来了,将金钵倒扣于地,一掌拍下,梵文经咒随声波荡开,后院砖墙如骨牌倾塌。弟子们被震得连退七步,修为差的小家伙,连剑也落在地上。
“到此为止罢!”头陀袈裟一展,将墨微辰裹入袖中,直将她当成一个布袋般挂在腰上,大步去了。
“告诉你们家那假神仙,这丫头,被真佛爷带走了!”声音浑厚,在残垣中激荡不休,最后一块支棱着的角落,也被震得塌了个干净。
入夜,残月攀上破庙的断脊。
头陀挑燃篝火,往他的金钵里加入茶叶。墨微辰望着他那金钵中茶水沸腾,不好意思道:“抱歉啊老师傅,上回真掐坏了您吃饭的家伙。”
金钵上被“天工手”拗出来的凹陷,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看样子是修不好了。
头陀从袈裟中取出两个长得不一样的破碗,仔细擦了,徒手从拿金钵中捞出一碗茶水,递给她:“放心,不耽误吃饭。”
墨微辰接过破碗,对头陀报以一笑。
今日头陀救她,施展的武功可谓强大。音波摄人,引人内力共振,一击将望君山九人震倒,却未伤她分毫。如此浑厚的内力、精准的攻击和特殊的手法,实所未见。
“您是番人?”她听见头陀自报名号,叫“鸠摩罗耶”。
鸠摩罗耶挠了挠光溜溜的头顶,点头道:“我是吐蕃人。我和墨家堡堡主墨问很有些渊源。”
果然是她墨家堡的朋友,难怪认得“天工手”,又慷慨相助,不惜对天下人心中不可亵渎的望君山出手。更有意思的是,他说起望君山、说起秦无瑕时很不客气,也不知背后有什么故事。
墨微辰放下茶水起身,抱拳道:“原来是家父的朋友,我叫墨微辰,感谢您今日的救命之恩。”
鸠摩罗耶受了她礼,摊手示意她继续喝茶。
待墨微辰坐下,鸠摩罗耶又往钵里加了些水。茶水第二次烧开后,他屈指弹了弹钵沿,将贴在经文上的茶叶掸回滚水中,发出清越梵音。梁上积灰被音波震落,如水流般倾泻而下,他袖袍一拂,截流在手,手心旧尘堆积:“小娘子可听过‘忘川尘’?”
墨微辰摇了摇头。
“这是一种能叫人遗忘过去的草药,”鸠摩罗耶翻手,将积灰倒在地上,“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身上‘忘川尘’的味道侵入骨子里,今日再见,已经淡了。”
墨微辰心中一紧:“您的意思是?”
“以前有什么常用的东西,最近没用,以后便也不要用。”鸠摩罗耶没有明说,但墨微辰已然明白。
鸠摩罗耶又道:“这药还有一妙。化气祛瘀,安神定心,对身受重伤之人大有好处。不过,习武之人轻易不敢使用。”
墨微辰颤抖着声音道:“为何?”
茶水的白雾腾起,鸠摩罗耶的笑脸有些模糊:“因为事情记不得只是暂时的,内功化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巨大的震惊中,墨微辰再也无心对谈,告了歉,在墙角和衣躺下,心中惊疑难安。
难怪,难怪。难怪在山上她失忆又无内力,而下了山后,她能想起那么多。
是丸子亲熬的那些药?丸子信任秦无瑕,守着他开的方子,不敢叫人插手丝毫。也就是说
忘川尘,吗?
抹了她的记忆,化了她的武功,然后将她囚禁在望君山上?
他不是说,对她“并无成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