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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跟我回家

    连日被人追来赶去,墨微辰好不容易得休憩处,早就极困顿,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明知明日劫囚将是一场大战,必须全力应对,奈何心神俱乱。

    闭上眼,秦无瑕的脸慢慢出现,隔了层水镜般,在另一头变得扭曲、阴狠。她被他压入棺木,窒息感扼住了她的脖子,任何挣扎都是枉费力气。她不甘心,想说话,想唤他,可什么东西封了她的口,她只能发出怪叫。

    她快溺死了,明明用尽全力抵抗,那棺木还是盖了下来

    “嗡——”

    钵音一响,缺氧的感觉退下去。篝火边,老和尚手执小锤,轻敲金钵,令人定神的音波如涟漪般荡开。

    墨微辰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墙上被火光放大数倍的老和尚,正如小山一般挡在她面前。一声更轻的钵音漫过,似手抚心弦,她的泪痕突然横过鼻梁。

    内心随着回荡的钵音逐渐安静,她终于睡下。

    “我是番人,不好与唐兵对上。”次晨,两人分别之前,鸠摩罗耶将一个莲花状的小球交到她手中。他如同家中长辈般叮嘱道:“你要干大事,也要注意安全。这东西紧急时刻用,死生两岸,我可渡你。”

    墨微辰郑重接过。

    东都,南市。

    囚车沉重,车轮碾过青砖,震得铁锁细碎地响。

    方淼的身子随车行颠簸,腕骨被铁枷磨出了血,血珠顺着囚车木缝滴下。卖胡饼的老汉摇了摇头:“瞧瞧,骨头硬又如何?硬得过铁烙和铁锁?”

    无知孩童追着囚车,嬉笑着往车里掷石子,他们不辨黑白,只知道关起来的就是坏人。一枚鹅卵石正中方淼额角,他眯眼望着熙攘人群,铁枷下的手指微微蜷起。名节对他何其重要,可明明此刻被人围观唾骂,他竟然在庆幸。

    庆幸她没瞧见自己这副枯槁模样。

    “让开!都让开!”押送官挥鞭抽散人群,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放慢了脚步。上官吩咐了,这趟要让大家好好地看,仔细地看,最好贴着囚车看,看得囚车中人无地自容。

    变故就在一瞬间。

    胭脂铺的珠帘忽地一颤,破裂的裙裾扫落闪过。方淼瞳孔骤缩,未及出声,囚车铜锁在一道银光下断为两截。

    一张明媚至极,英气勃发的笑脸出现在铁栏漏下来的光里——

    “方大人这新衣裳,倒比前日那件更衬肤色。”

    墨微辰足尖点着酒旗跃下,“天工手”反折官兵砍下来的横刀。刀刃反削其主,吓得官兵抱头滚地,她旋身甩出绸缎庄的茜色罗缎,将人缠成蛹状。

    “快来!”脆生生的一句,方淼已被拽出囚车,铁枷“咔嗒”断裂。

    “胡闹!你怎能…”他踉跄跌进她怀中,后面的话瞬间被噎回肚里。她将铁枷丢开,手指尖扫过他腕间溃烂处:“傻,戴着难道不疼吗?”

    她碰到他的明明是纤柔的手指,拂过时比春风还清凉柔和,方淼却突然觉着那处如按上烙铁般烫得疼。

    他慌了,蜷起手,她已用麻绳将他捆在背上,绸缎绞住招牌,轻盈荡上屋檐。满街惊呼声中,两人消失在洛阳城重重叠叠的檐下。

    离了南市,渡了洛河,方淼任她牵手狂奔,听她跑得喘息渐重,不忍道:“休、休息…”这才听出自己也喘得不行。

    她脚步不停,回头嗔他一眼:“坚持下。”

    方淼脸一红,为她顷刻展露的风情,也为她想错他心思的窘迫。他不是怕累,他是怕她辛苦…她那么纤小,站起来时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刚才她背他的时候,他压弯了她的背,脚尖拖过地面…

    “到了!”

    不容方淼多想,两人从墙头跃下,他乏力一晃,她用身子托起他,握着他手的小手一紧。

    “别担心,这里安全。”她仰头安抚他的样子很有生命力,额间的汗珠亮晶晶的。他想去擦,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不该的。

    不该向她伸手,不该这样看她,根本就…不该跟来。

    事情已经严重脱离他的初衷了。

    最开始,他只是在金吾卫押送时多看了一眼,她一瞬间抬头的眼睛那样清澈灵动,不像是为恶之人。他去查看她的卷宗,那些夸大其词的话令人咋舌——就这样一个姑娘,能徒手掀翻一整队训练有素、配刀配枪的金吾卫?

    他怀疑是为了邀功而写,特地去见她一趟。怎想一见之下,冒出那么多令他好奇之处?怎知自己仓促下狱,又与她生出这许多纠葛?

    墨微辰看方淼失神的样子,对照他苍白的脸色,以为刚才跑得太过,把人跑懵了。她看着方淼嶙峋的手腕,和腕上那些斑驳的伤痕,知他身上只会比这更遭。他这人,看上去个子高大,身子却轻,衣衫像旗子一样挂在身上飘,新旧血迹染成黑红色,想来这些天没少受折磨。

    她忍不住生气,那杜慎之跟方淼到底有多大仇?连狱官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杜慎之为何往死里虐待他?

    很快这气又变成同情和理解。他才受尽了小人的折磨,又将被她带去颠沛,也不知他这么个瘦弱文士,身体受不受得了。

    墨微辰眉间微动,似羞似愧:“是我莽撞了,忘了你身上有伤。我们慢慢走。”

    她轻巧越过脚下一个土坑,站上山石——这里大约是哪个富贵人家的院子——然后她向他伸手:“来,跟着我。”

    方淼愣住,千万句阻拦的声音在耳边啸叫,不该这个,不该那样,身子却鬼使神差地、自动自觉地抬起了手臂。

    他舍不得拒绝。

    墨微辰反手攀住他两个手指,握在手里,拉着他跃过石头,走上院中小路:“这里是我一位旧识家中,在他这里应当安全。你先安心养两天,待我找到机会,我们就出城回家。方淼,我娘家很大,多你一口吃饭的不多,等不打仗了,我是说,等这边安定了,你想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她领着他穿过假山,跨过细流,一个院子就像一个世界,一条路就像一辈子,而她站在未来里。

    这不是他能拥有的未来。出现在此已然过分,与她同行更是放纵,他哪里还有未来?

    他有他的使命。

    方淼在路的尽头站定:“雅斯敏?”

    “嗯?”

    “我不能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