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看呆了？”司琴在耳边悄声道，“姑爷，棠棠这身衣裳好看吗？是二小姐让绿巧送过来的，送了好几套呢，都是新的，还都是如升楼出品的呢。”
凉亭里传来茶盏轻叩石桌的声响。许舟这才注意到苏瑶云正倚栏而坐，素手托腮望着桃树方向。月光描摹着她半边侧脸，将睫毛的阴影投在如玉的面颊上。她似乎察觉到视线，微微偏头，目光与许舟隔空相接。
“唰！”
剑锋突然划破凝滞的月光。
甘棠足尖点地腾空而起，衣袂翻飞间竟似要乘风归去。就在最高处时，剑势陡然一变，化作银河倾泻般的连刺。最后一道剑光闪过，收势的劲风卷起满地落花，在她周身形成一场短暂的桃花雪。
“哐！”
剑刃归鞘的金属颤音惊醒了许舟。待花瓣落定，甘棠已恢复平日的冷峻模样，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方才的激烈运动。
她直视着许舟，冰晶般的眸子里映着两轮小小的月亮。
司琴又低声道：“棠棠原来从来都不穿别人的衣服的，但是这一次，竟然没有拒绝……”
“很配她。”许舟轻声打断。
许舟怔怔地望着月下那道素白身影，心头涌起莫名的熟悉感。那衣袂翻飞的弧度，那剑锋划过的轨迹，都仿佛在记忆深处激起微妙的涟漪。
“姑爷，发什么呆呢？”司琴戳了戳他的后背。
许舟猛然回神，脱口赞道：“甘棠姑娘好俊的剑法！当真令人叹服！”
司琴突然瞪大眼睛：“啊呀！棠棠你听见没？姑爷说你好俊！”
她促狭地绕着许舟转了一圈，“姑爷倒是说说，棠棠哪里俊了？是这柳叶眉俊，还是这小蛮腰俊？”
许舟：“……”
许舟无奈摇头，懒得搭理她，径直走向凉亭。
月光穿透云层，如水银般倾泻在苏瑶云身上。她端坐石凳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连随风轻扬的发丝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大小姐。”许舟恭敬行礼。
苏瑶云抬眸看他，清冷的眉眼在月光下更显疏离。
许舟一时看得入神。
“姑爷，收收神，口水要滴到小姐裙摆上了。”司琴在一旁坏笑。
许舟慌忙去擦嘴角，却发现又被这丫头戏弄了。
“你在看什么？”
苏瑶云开口，声音如冰玉相击。
许舟下意识回答：“总觉得大小姐似曾相识，有些眼熟……”
司琴：“……”
司琴眼角抽了抽。
连抱着剑的甘棠嘴角也不自觉扯了扯。
整个后花园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桃花飘落的声音。
许舟这才惊觉失言，连忙低头。哪有丈夫觉得自家夫人眼熟的？这简直是……
池塘里两尾锦鲤悠然游过，搅碎一池月影。
许久，苏瑶云才转过脸来：“听说，你想休了我？”
许舟如遭雷击，脸色骤变：“绝无此事！”
他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我许舟对天发誓，从未有过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定是有人恶意中伤！是谁造的谣？我必要与她当面对质！”
他说着猛地扭头瞪向司琴。却见这小丫鬟正仰头望月，装模作样地吟道：“皎皎明月光，玉兔捣药忙，谁家姑娘眼睛亮，一张小嘴会栽赃……”
许舟：“……”
许舟气得牙痒，却见凉亭里的苏瑶云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月光下，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美得惊心动魄。
苏瑶云端坐凉亭，月光在她清冷的眉眼间流转。
她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如冰泉击石：“既然觉得眼熟，不如多看几眼，看看我究竟像哪家的姑娘？”
许舟心头一跳。
话最多的一集。
今晚的大小姐言辞犀利得反常，字字句句都带着往日没有的锋芒。那层笼罩着她的疏离感似乎被月光融化了少许，透出几分鲜活的人气。
既然如此……
许舟唇角微扬，索性大大方方地迎上她的目光，以鉴赏名画般的专注打量起眼前的美人。
开什么玩笑，他连大公主的玩笑都敢开，还会被自家夫人一个眼神吓退？
【姑爷今日胆大包天，莫不是在窑厂被炉火烤坏了脑子？】
许舟眼角抽了抽。
这死丫头又在心里编排他！
苏瑶云丝毫不避让，坦然接受着许舟的审视。
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竟似有暗流涌动。
庭院里静得能听见桃花飘落的声音。
甘棠握剑的手紧了又松，司琴的眼角疯狂抽搐。
许舟只觉得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却仍强撑着不挪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苏瑶云忽然别过脸去，这个动作让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承让。”
许舟如蒙大赦，连忙拱手，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瑶云：“？”
司琴：“……”
甘棠：“……”
“去吧。”苏瑶云广袖轻挥，这个动作让许舟心头又是一阵强烈的既视感。
但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匆匆作揖告退。
转身时，他恶狠狠地瞪了司琴一眼。那小丫头立刻仰头望天，装模作样地念叨：“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许舟气得牙痒，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他不敢回头，加快脚步消失在回廊尽头。月光下，那株老桃树的花瓣仍在簌簌飘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许舟快步走到圆门处，身后突然传来司琴的喊声：“姑爷！你是不是忘了跟小姐说什么要紧事？”
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答道：“没有！”
说完就要继续往外走。
“呜…小姐您看，姑爷凶我…”司琴委屈的声音飘过来。
许舟猛地折返，站在圆门外露出和善的笑容：“司琴姑娘，出来一下，我这儿有刚得的蜜饯。”
司琴“嗖”地躲到苏瑶云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姑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用吃的骗我出去挨训？”
许舟：“……”
许舟张了张嘴，最终无奈摇头，转身离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花园小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