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重归寂静,只有夜风拂过桃树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司琴才小声开口:“小姐方才是在…”
苏瑶云凝视着池塘中破碎的月影,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好事呢。”司琴绞着衣角,“小姐终于会…”
“或许吧。”苏瑶云打断她,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司琴偷瞄着主子的侧脸:“您和二小姐商量过了吗?二小姐她…是担心您的名声,还是怕连累姑爷,或者…”
“我不知道。”苏瑶云再次打断,目光转向亭外那道月白身影,“今晚去吗?"”
甘棠正低头擦拭剑鞘,闻言耳尖微红,在月光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她轻轻摇头,几缕发丝垂落,遮住了泛红的脸颊。
许舟回到房中,随手抄起一卷书籍翻阅。可那些熟悉的文字今晚却像游鱼般在眼前晃动,怎么都看不进去。他烦躁地翻了几页,索性将书卷掷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真是见鬼。”
他嘟囔着解开外袍,盘腿坐在床榻上。调息片刻,总算压下心头那股无名躁动,开始运转周天修炼。
子时的更鼓遥遥传来,许舟猛地睁开眼。
窗外月色如水,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露珠从竹叶滑落的声音。
“居然被放鸽子了?”
他不可置信地翻身下床,“甘棠那样老实巴交的丫头也学会骗人了?”
许舟推开房门,先是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连假山后面都查看了。
不甘心之下,他又攀上围墙,甚至轻身跃上屋顶,可四下望去,只有月光笼罩的屋瓦连绵如浪,哪有什么身影?
“啧,居然真被耍了。”他跳下屋顶,悻悻地回到房中。正要关门时,忽然识海中一阵波动——那尾阴阳鱼正在灵台内不安分地游动,鱼尾拍打出圈圈涟漪。
许舟挑了挑眉:“在我的地盘还敢闹腾?”
心念一动,识海中的灵力顿时化作汹涌波涛,转眼间就将那尾阴阳鱼困在了水牢之中。鱼儿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无形的牢笼。
“今晚谁都别想让我顺心。”许舟冷哼一声,和衣倒在床上。窗外,一只夜莺在枝头啼叫了两声,又扑棱棱飞走了。
小鱼在识海中愤怒地扑腾着,银白的鱼尾将水牢拍得啪啪作响。
许舟冷眼旁观,仍不死心地又等了片刻,直到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才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
心神沉入识海,他刚撤去水牢,那尾阴阳鱼就猛地窜出,甩尾“啪啪”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
许舟:“……”
虽然只是神识幻化的触感,但那种被一条鱼扇巴掌的屈辱感让许舟一时语塞。
属于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鱼发泄完怒火,这才不情不愿地摆尾游动起来。
许舟的意识随之沉入梦境,熟悉的眩晕感过后,眼前再度浮现那片无垠的湖泊。
湖心亭中,月白身影与火红身影对坐饮茶。
许舟的身影刚在湖面显现,两道目光便同时投来。
他轻飘飘落在月白身影身后,恭敬行礼:"月姐姐。"
红衣女子霍然转身,裙摆如火焰翻卷:“怎么现在才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
许舟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天都快亮了,快讲故事。”红衣女子拍案道。
许舟终于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心想这人的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明明上次还喊打喊杀的。
“修炼。”月白身影递来一盏清茶,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
许舟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退到一旁盘膝而坐。
皎洁的月光如纱幔般垂落,他运转心法时,漫天星辉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他胸口凝聚成一团奇异的光芒。
红衣女子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突然道:“我用功法换!他需要什么功法,我都能给!”
“你的功法,他不稀罕。”月白身影望着远方的夜色,语气平静,“拜他为师,或者,喊他哥哥。”
红衣女子眼中怒火更盛,沉默许久后突然拂袖而起。“唰”的一声,她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掠出亭外,只有冰冷的话语回荡在湖面上:“做梦!”
转瞬间,那抹红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湖心亭陷入一片静谧,唯有夜风拂过纱幔的细微声响。
月光穿透亭顶的琉璃瓦,在青玉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舟收功起身时,衣袂带起的气流搅动了漂浮在空中的灵光微粒。
“讲故事。”月白身影的声音如冰玉相击,在空旷的湖面上激起细微的回音。
许舟走到她身后三步处站定,略作思索便要从最新情节继续。却听那清冷声音再次响起:“从头开始。”
他微微怔住,月光下能看见月白身影垂落的广袖上银线绣的流云纹。虽不解其意,还是清了清嗓子,以说书人特有的韵律吟诵起来:“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当讲到“鸿蒙初辟本无性,打破顽空须悟空”时,亭角的铜铃无风自动。许舟正要继续第二回,月白身影忽然抬袖:“若想再听,上前拜师。”
许舟愕然抬头,却见檐角阴影处一道红影倏忽闪过。
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此刻正立在飞檐上冷笑:“吾宁死!”话音未落,人已化作流光远去,只在夜空留下灼热的气息。
天光微熹时,许舟躬身告退。
他的神魂如晨雾般消散在湖面上,最后一瞥看见月白身影依然端坐亭中,仿佛要与这片天地一同凝固到永恒。
与此同时,苏府二小姐的暖阁内。
粗壮的红烛已燃至根部,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堆积成小山。
青瓷香炉里,苏合香即将燃尽,最后一缕青烟在空气中画出蜿蜒的轨迹。
里间的雕花拔步床上,苏朝槿抱着锦被睡得正熟,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外间的美人榻上,苏瑶云一袭素白中衣,如雕塑般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