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族老是否清楚河北道内各家当前的状况?”

    “自然清楚,大户的佃户都已逃散一空,即便他们手中还有土地,也无人耕作。”

    隋末至唐初人口一降再降,并不是因为战乱和劳役导致死亡。

    实际上,更多人被世家大族隐瞒,变成了他们的佃户和长工。

    无论是李渊还是李二,都没清查这些隐瞒的户口,导致朝廷能收税和统计的人数极少。

    现在仅河北一地,魏征实行新政策后,查明超过十万隐户。

    以这比例推算,其他地区隐瞒的人口估计也差不多。

    裴安呵呵一笑。

    “确实是这样,一旦咱们实行了政策,家里的佃户就不好管了。想想看,就算咱们手上有再多土地,没人种,那土地又值几个钱呢?

    我听说,河北道那边已经改变了税收制度,现在是按土地的亩数来收税,不是按人口。

    这样一来,就算是荒地也得交税,咱们家那些……”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意思。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家里的负担肯定会因为朝廷的税收而变得沉重。

    而且这个后果,大家都能预料到。

    毕竟,裴家各房都是好地,要说荒废就荒废,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言之有理,但若真没了那田产与奴婢,家中这一大家子,又该如何养活啊?”

    裴耶精神抖擞,掷地有声道:“此事易如反掌!”

    “哦?有何高见?”

    裴耶环视四周,目光如炬。

    “既然聚在一起难以养活,那便分家!我想,各房都有各自的独门绝技,分家之后,也不至于饿死吧?”

    “再不济,咱裴家的名头在外,出去当个教书先生,又有何难?”

    话落,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分家与分房,那是天壤之别!

    分房,不过是嫡庶之分。

    但即便分房,裴耶与各房之间的关系依旧紧密,土地、浮财等并未分割。

    然而,一旦分家,那可是要将整个裴氏的土地都瓜分殆尽!

    土地一分,族长与长房对各房的约束将不复存在。

    而且,分家还可能伴随着迁移。

    如今的崔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被迫分家,还被迁至东北、江南各州。

    留在清河的,只有长房。

    可这样的长房,对其他分出去的崔氏,又能有什么约束力?

    因此,裴耶这话一出,裴氏各房的族老们瞠目结舌,更有甚者,激动得想要举起拐杖,狠狠打裴耶一通!

    裴耶冷眼旁观,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然后慢悠悠开口。

    “我当然清楚分家的问题一大堆,将来我们西眷房里头说不定也会闹分家。

    但现在这局势,咱们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可不是以前炀帝时期,那时候皇帝还得依赖我们这些士族。

    现在的陛下手握精兵几十万,还有十来万受过教育的,陆陆续续派到河北道去,帮着管理地方。

    他可能已经不太需要我们了,至少对我们不像以前那么依赖。

    所以我觉得,咱们得动动脑筋,在这政策真正影响到裴家之前,先想好应对策略。

    甚至得站出来,给其他士族做个榜样,这样才能找到出路啊。”

    这么一说,裴家的族老们都不吭声了。

    河北道的情况,他们心里都有数。

    李恪一下子召集了几万个读书人,和一些稍微懂点字的士兵去讲解政策。

    那些底层官吏里头如果有偷懒耍滑的,魏征就一个个收拾,换上新人。

    他们本来还想着看李恪和魏征的笑话呢,以为治国理政不是随便换个人就能干的。

    但没想到这些李恪派去的人,特别擅长管理政务,不管他们有没有诗才,字写得好不好,至少把手头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

    不管是修路、测量田地,还是鼓励农业、帮助移民去东北,他们都干得很出色。

    这个情况让裴家的老辈人挺害怕的。

    虽然这些人现在可能只是个小吏,或者县里的小官。

    但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他们士族在河北道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再想想其他各州,是不是还非得靠他们士族来帮李恪管理?

    听说李恪在凉城搞了一套体系,还培养了一些人才,不过当时裴家都把这当笑话听。

    才几年时间,能培养出啥样的人才?

    但这回河北道的改革,都被打脸了。

    既然李恪不再需要咱们士族子弟帮忙管理地方,那他们还能凭什么占有那么多土地和人口,就像一个个小国家似的。

    看到族老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裴耶还挺满意的。

    “不管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反正我们西眷房要分家了。要是等这些政策在河东实施,佃户跑了,土地荒了,被朝廷收走,可就亏大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朝廷很可能就这么干。

    你说那地是你的,但上面没人种,荒着呢,朝廷要来收,谁敢说不字?

    看看现在河北道,那些秃驴被杀得人头滚滚。

    接下来朝廷还要全面打击佛道,从河北道逃出来,也不过是多活一段时间罢了。

    李恪连佛道都敢这么干,谁知道敢不敢直接对世家大族下手?

    简单来说,李恪当初回到京城,他身边的人里就没有世家大族。

    那些世家大族在他面前根本没分量。

    可能陈柏算例外,但他一直跟关陇、山东士族不是一路人。

    他祖父以前是西梁官员,不是隋朝的,可以说是归降的人,所以更倾向于江南士族。

    再简单点说,现在在李恪手下,世家大族没地儿站脚。

    他不靠他们,所以有胆子把他们彻底清理掉,而士族也不敢跟李恪硬碰硬。

    别看现在朝廷大部分都是李二原来的班底,但有谁敢真的跳出来反对李恪?

    有的人眼光不太行,可能会想,李恪回到京城,把李二软禁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把朝廷里那些大人物全都换掉,真是没用。

    主要是,李恪手中掌握的军权堪比李二。

    即便是如李二这般狠辣,杀兄逼父的人物,也难逃李恪的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