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一顿愉快的晚餐后,景夫人还想留沈姝月过夜。
“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走吧?团里不是正在放假吗?”
到底是初次登门做客,沈姝月已经叨扰一个下午了,不好意思再留。
她歉然道,“伯母,下次吧,我一定会来看您的。”
景夫人还想说什么,就被自家大儿子不赞同地打断,“妈。”
一声遗憾地叹息,景夫人说,“好吧。”
她又想起了什么,“月月,你等我一下。”
她一走开,景明就见缝插针地缠上来,抱着沈姝月的腿,小脑袋蹭了蹭。
“月姐姐,还有我哦,你要记得想我,有时间了来陪我玩,好不好?”
沈姝月莞尔,碰了碰他嫩豆腐似的脸颊,软声回了句“好”。
很快,景夫人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两大兜东西,直接往沈姝月手里赛。
沈姝月一愣,下意识拒绝,“不行,伯母,我不能收您的东西。”
这些东西的包装一看就不便宜,她哪好意思要。
景夫人却坚持,“给你的,你就拿着,伯母看你嘴唇有点发白,想来是气血不好,你练舞强度又那么大,不好好补补,身体怎么能好?乖,听话。”
沈姝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趁她愣神的功夫,景深已经绅士地从她手中提走东西,“走吧。”
景夫人也笑说,“去吧,月月,有空了要来呀。”
沈姝月点点头,喉咙处酸涩,“我会的。”
上车后,她隔着车窗望着站在门廊下的景夫人和景明,清楚地看出了他们眼中的温柔和善意。
直到车子开走许久后,她才抿唇收回视线,侧眸看向景深。
“景先生,你和你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人,谢谢。”
连吃带拿,她到底觉得不好意思。
景深掌控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你救了景明,应该的。”
沈姝月没再说话,手压在随身背着的小布包上,忽然觉得手感不对。
本来瘪瘪的小布包这会儿变得鼓囊囊的。
她打开一看,意外地发现包里多了好几管药膏。
还有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写着娟秀的小字。
——月月,这药膏除茧去疮很管用的,你记得坚持用完,还要少碰凉水,虽然不知道你的手是怎么弄的,但怕你不想提,伯母就没问,私自放进你的包里,希望别介意,我们女孩子呀,手就该漂漂亮亮的呢。
一直团在心口的酸涩像是吹飞的柳絮,再也不受控地漫溢上鼻腔和眼眶。
沈姝月的视线模糊了,却还定定看着这段话,紧咬着下唇,拼命压制蠢蠢欲动的泪腺。
在景家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她收获的温暖比这十几年来加起来的还要多。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关心,她的亲生父母没有给予她,却是和她毫无关系的外人这般放在心里。
血缘究竟带给了她什么?又能说明什么?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此时此刻,她心里唯有这方卡片残留的温度,一路熨烫到了心底。
回到文工团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天色漆黑,静谧无声。
沈姝月从景深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补品,温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路上小心。”
话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小布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
“今天真不好意思,没想到划伤了你,虽然已经晚了,不过还是贴上比较好,万一伤口发炎就不好了。”
景深抬了下眉,“皮都没破,不至于。”
沈姝月不好意思盯着男人的脖子看,所以不清楚情况,这会儿有点窘,“哦……”
结果指尖的创可贴却被拿走了。
景深低头瞧了眼,朝她晃了晃,“但还是谢谢,进去吧。”
沈姝月那点子窘迫烟消云散,朝景深微笑了下,转身进了文工团大院。
身后没传来引擎声,直到她拐过宿舍楼,才隐约听到车子开走的声音。
这位景先生虽然面上看起来冷冷的,但其实骨子里是位好心的绅士。
沈姝月边想边要进宿舍楼,没注意到身后迫近的身影。
就在她抬脚迈上楼门前的台阶时,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
哗啦——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来不及捡,就被拽下了台阶。
一抬头,对上熟悉的眸子,她眉心登时蹙起。
“霍煜昭?你又来干什么?”
昏暗光线下,霍煜昭面色铁青,双眸死死锁着沈姝月。
“小月,你现在面对我,就只有这种态度?”
沈姝月觉得荒谬,“你从市区跑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霍煜昭自然不是。
只是一腔怒火在心里烧了太久,又在这里等了太久,他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更遑论他等了那么久,却看到她被那个男人送了回来。
用力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哑声质问。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你们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到这儿,他朝地上看了眼。
“这些东西……都是他给你买的?”
一箩筐的问题砸下来,沈姝月兀的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霍煜昭耐心不足, 甚至是急切地抬高了声音,“回答我!”
沈姝月面若寒霜,猛地用力抽出手臂。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霍煜昭,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霍煜昭顿了下,混乱又苍白地找着理由。
“当初是我把你带回沈家,看着你长大,我……我至少也算是你的哥哥,难道不能过问?”
沈姝月冷笑,“不好意思,我当不起你的妹妹。”
“小月……”
“真要仔细论起来,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姐夫。”
霍煜昭愣了愣,恍惚间像是被什么抽了一下背脊,身形竟有一瞬的发颤。
沈姝月没发现,发现了也不会在意,一双美眸比这寒夜还要幽冷。
“姐夫就是外人,外人还请自重。”
霍煜昭嘴唇动了动,声音更哑了几分。
“小月,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沈姝月漠然,“是,这有错么?”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霍煜昭看着她,也不知怎么了,竟脱口而出。
“你不用隐瞒,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沈姝月不以为然,“知道什么?”
霍煜昭一字一句,“你对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