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比沈家更卑鄙
霍煜昭从朋友那得到消息后，亲自去了趟清平乡。
在那里，他听到了很多邻里乡亲的闲言碎语。
“你说李老三家那丫头啊，呦，那丫头可是个命苦的，打小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李老三和他媳妇儿心黑着呢，把那丫头当驴使唤，四五岁大就让她干活，半大的孩子，个子还没木桶高呢，大冬天踩在石头上搁里面洗衣服洗被子，满手的冻疮，真是作孽。”
“不止呢，冬天要劈柴，春天要下地，夏天顶着个大太阳田里田外的忙，可她一个女娃娃能有多少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她哪能干的完？干不完李家就不给她饭吃，她天天饿肚子不说，还要挨打，李家人心一个比一个狠，那可真是下死手啊，打的人女娃身上一块好地都没有！”
“害，说起这个，我屋头就挨着李三那边，那女娃小时候挨打还哭呢，可她越哭，李家人打的就越重，后头她学乖了，一声都不哭了，有次我往里头瞅，那李老三愣是把扫帚都打断了，还逼着那女娃跪在地上拿手扫地呢。”
霍煜昭怔怔地听着，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这些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让他茫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洞悉其中的可怕之处。
纵使已经亲眼目睹了沈姝月手臂上斑驳交错的伤痕，他还是被惊到了。
这些村头院口的谈资，轻描淡写，却如锋利的刀，划破沈家粉饰太平的假象。
他仿佛通过这些言语，看到了小时候的沈姝月。
一幕幕无形，却刺痛了他的双眼。
原来沈姝月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一个苦字，比起她的遭遇，太轻太轻了。
“哎，还有更作孽的呢，那丫头才多大啊，李老三就动了嫁出去的心思，非要她给东头那个残废当媳妇，听说那人脑子也不正常，讨不到媳妇，家里想着多花点钱找个人家，李老三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哪叫嫁女儿啊，这分明就是卖，哎，真是可怜……”
提起沈姝月，几位乡邻无一不觉得惋惜。
“多好的女娃娃，怎么就落到了李家，白白让他们糟践了这么多年。”
一个老妇人忽然上前拉住霍煜昭。
“对了，听说她逃走后被亲生父母找到了，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还用说？跟着亲生父母日子肯定不会差，哪有做父母不心疼孩子的？”
“算算年纪，应该也要说亲了吧，她那么乖巧懂事又能干，长得也俊，家里肯定会给她寻个好人家，一般人都配不上她哩。”
面对热心肠的乡亲，霍煜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要他怎么回答？
沈姝月在乡下的日子苦不堪言，在沈家就好过了吗？
再想想苏晓卫，他更是愧得不敢抬头，几乎落荒而逃。
眼下见到沈姝月，他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令他难受。
沈姝月闻言微怔，但反应平平。
“所以呢？你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来安慰我？还是觉得我过得没个人样，想来落井下石欣赏我的窘态？”
“我没那个意思，”霍煜昭唇抿得笔直，哑声道，“跟我回去吧，我会弥补你，一定会。”
他衔着承诺的口吻，竭力劝说。
可沈姝月只问了一句，“当年你来救我的时候，不就是打算用完我的骨髓就丢吗？”
霍煜昭瞳仁一缩，神情慌乱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姝月告诉他，“那天下楼听见的。”
霍煜昭想起自己哄沈琴琴的话，脸色白了几分。
他想解释，可张了张嘴，语言却变得匮乏。
沈姝月声音平直，毫无起伏，“不用解释，我没兴趣听。”
霍煜昭莫名挫败又心慌，知道自己解释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低声道歉。
“对不起，小月，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沈姝月笑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是在对清平乡的我感到抱歉，还是说给沈家的我听？如果是过去，那大可不必，当初抛弃我是沈家的决定，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耿耿于怀，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如果是对沈家的我说的……”
沈姝月扯了下嘴角，目光比灯光璀璨，却也比灯光寒凉。
“霍煜昭，我之前觉得你和沈家是不同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始终记得你在山路上对我伸出的那只手，也因此痛苦挣扎过，但没想到背后的真相竟是那般，当真可笑，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彻底认清了现实。”
“原来你和沈家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不，真要论起来，你比沈家还要过分，沈家利用我忽略我都是明着来，而你却制造一个有温度的假象，把我困在里面，然后自己乐得冷眼旁观。”
“霍煜昭，你比沈家更卑鄙。”
霍煜昭耳边“嗡”的一声，怔立在原地。
好似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沈姝月会这样说自己。
“卑鄙”两个字用的过重，沈姝月也鲜少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
但她却觉得畅意，最后轻呼了口气，曾经的少女心事和满腔的委屈好似也随之抒发。
“别再来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她丢下失了魂般的男人，脚步轻松地离开。
不料在楼梯拐角却撞见了沈琴琴。
“我就知道，你表面要走，其实就是为了让阿煜心疼你！”
她显然已经听了许久，恶狠狠地瞪视。
“沈姝月，你还真是学精了，连欲擒故纵的手段都学会了！”
沈姝月站高两个台阶，居高临下地冷眼睇她。
“你想多了，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既然这么喜欢他，那就把人看住了，别再让他来烦我，我反倒要谢谢你。”
沈琴琴噎住，怒气更盛。
“你别得意！阿煜是因为太有责任心，才会觉得愧对于你，但他唯一喜欢的人是我，唯一会娶的人也是我，只要我勾勾手指，他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
话落，她面色变了几变，忽然露出一抹笑。
沈姝月从这笑中看到了算计的意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沈琴琴往后挪了一步。
她站在台阶上，脚下一空，一头倒栽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