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停了。
沈南州笑容可掬地说:
“各位,因为这次选徒大会的举办消息曾刊登在各家报纸上,所以最终结果也会在报纸上公示。
还请各位多多理解。”
说到这里,他停下说话,朝大厅里的人浅浅地鞠了一个躬。
“另外,我要在此宣布另外一个消息,我的师父章文龙先生年事已高,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选徒。
也就是说,小师妹明瑶华将成为我老师章文龙先生的关门弟子。”
“天哪!”
明瑶华的父亲激动地抱起女儿,在空中打了两个转。
“瑶华,你听见没,你是章大师的关门弟子!”
“听见了!”
明瑶华乐得“咯咯”直笑,一双杏眼笑成了两弯新月。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幸运,能成为老师门下地位仅次于大师兄,具有特殊意义的“关门弟子”。
“明总,你家女儿的运气可真好。”
“好说,好说。”明瑶华的父亲乐得不行,“今天明家大喜,各位如果不嫌弃,请都到明家喝茶。”
“去去去,一定去。”
满堂欢喜中,沈南州直起身,表情转为严肃。
“今晚的选徒大会到此结束,请各位宾客有序离场。”
话音刚落,安保打开大门。
门外,寒风呼呼。
沈南州卷起唇角,朝薛易安和明瑶华招招手:“四师弟,小师妹,快随大师兄上楼,拜见老师。”
“好的。”
薛易安牵起明瑶华,跟着沈南州要上楼。
宾客们艳羡地看着他们,转身走向大门。
人潮在散去。
安凤终于逮到机会。
她从地上爬起来,跳上一张椅子,大喊一声:“等等,我还没演奏呢。”
流动的人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童音惊成了定格。
沈南州错愕地回过头,他眼底的惊愕在看清安凤之后,变成了淡淡的蔑视。
“你是?”
“我是——”
安凤正要好好回答,那个穿着杏色貂皮大衣的贵妇却忽然跳出来。
她卡着尖锐的嗓子,嫌恶地问:“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我不是野丫头,请夫人注意用词。”安凤不客气地回答,“我是江城人,来这里参加选徒大会。”
“你敢教我说话?”
“不敢,夫人出生富贵,从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有资格教夫人说话。”
“算你识相。”
贵妇人得意地勾勾嘴,她心想,虽然不知道这穷丫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是她还蛮会说话的。
“小丫头,你还挺有眼力,不过,你既然是个有眼力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配来这种地方呢?”
都说生而平等,但其实这个世界从来不平等。
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身在罗马,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一辈子富贵,还有一些人,则刚好相反。
譬如她。
曾经,她被迫甘于这一份不平等,一辈子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直到死亡前,才觉得满心后悔。
重来一次,她绝不甘心。
就算人生而不平等又怎样?
既然有人能从白手起家,做成百万富翁,凭什么她不能跨过贫富的鸿沟,奔向富丽堂皇的未来?
“为什么我不配?”
“哈哈哈……”贵妇人拢着袖子,哈哈大笑,“各位,都听见没,这丫头在问我她为什么不配?”
大厅里的人都学着贵妇人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讥笑像是一场声势浩荡的海啸,在金碧辉煌的听风山庄盘旋了一圈,化作一阵浪,轰向了安凤。
她们一直笑,一直笑,笑到笑够了才停下。
穿着杏色貂皮大衣的贵妇人站在人群中央,神情冷漠到了极点。
“小丫头,听好了。
因为这里是听风山庄,海城最好的度假山庄。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是像你这样的穷鬼,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十辈子,也买不起的东西。
因为台上的那些乐器,全部都是欧洲进口的纯手工乐器,随便一件就价值十几万,甚至几十万。
即便是上面的一根弦坏了,也是你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的天文数字!”
说到这里,贵妇人横起食指:“识相的话,你就自己滚出去,免得一会儿被山庄的主人丢出去!”
真是又狠又直接的一番话。
这番话别说是对一个孩子,哪怕是对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足够让他面红耳赤,羞愧想死。
可是贵妇人依然说了,而且说得毫不留情,因为她觉得不需要留情,大厅里的人也觉得不需要。
好在,她不是一个孩子,她是一个看尽人生起落的老人。
“原来夫人也知道自己不是山庄的主人,没有资格把我丢出去。”
“你说什么?!”
“我说,夫人莫要欺负少年穷,今天的我固然一名不文,但是十年之后,我未必还是一名不文。”
“凭什么呢?”
“就凭我今天晚上能被章老收进门。”
安凤抬头,看向二楼。
二楼没有一点声音,好像那道隐在暗处的人影不是一个人影,而是某个没有生命的物件的影子。
章文龙为什么不说话?
他也看不上她吗?
“哈哈哈……”
贵妇人又是哈哈大笑,一直笑到眼泪直流,才停下来。
她再一次看向她,眼里是彻骨的怜悯。
“小丫头,你会不会弹琴,我不知道,就算你会,你觉得章大师为什么要听你这样的穷鬼弹琴?”
“章老会不会听我弹琴,夫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贵妇人摇摇头,抬起眼睛,看向二楼走道里的人影:“大师,小丫头想弹琴,您想听她弹琴吗?”
“……”
二楼依旧无声。
难熬的寂静中,明瑶华卷起唇角,笑盈盈地说:“小姐姐,你还是回去吧,师父不想听你弹琴。”
“你闭嘴。”安凤不客气地大吼,“章先生想不想听我弹琴,由章先生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
“你——”明瑶华被气红了脸,她勾住沈南州的手臂,委屈巴巴地哭诉,“大师兄,她欺负我。”
“小丫——小姑娘,师父不说话,就是不想听你弹琴。”
“他为什么不愿意听?难道他不怕错失一个天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