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心,古筝界的传世之作,是她年满十八岁那年,拿到古筝三级演奏家称号时,师父送她的礼物。
她曾经最最宝贝的东西。
“你快去试试,看看凤心的音色,是不是还和八年前一样清亮?”
她不该试的。
但骨子里的某种本能驱使她伸出手
指尖将要触及琴弦时,明瑶华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右手腕。
“安凤,你没资格碰凤心!”
明瑶华的话,像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刀,瞬间斩向了她的右手腕
她忽然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再也弹不了凤心了呢?
“放开她!”
薄景言冲到安静的身边,拍掉明瑶华的手。
“再敢碰她,我剁了你的手。”
“薄太子,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安凤不仅抛弃了凤心,她也抛弃了你,你怎么还继续护着她?!”
“我乐意。”薄景言毫不犹豫地说,“还有,小凤凰不会没有理由地抛弃凤心,她一定是不得已。”
“不得已?”明瑶华笑了,笑容里全是不齿,“好啊,安凤,你告诉我们,你有什么不得已的?”
她有过不得已,很多的不得已,多到差点要了她的命,可再多的不得已,都不能让她卖了凤心。
可是这话,谁又会相信呢?
就算是曾经最了解她的薄景言,也觉得她是不得已,卖掉了凤心
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她没有。
既然他们不信,她又何必非要让他们相信?
重要地不是谁能信她,不是她怎样失去了凤心,重要地是,她失去了凤心,再也弹不了凤心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
“看吧!”明瑶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得意,“师父,师兄,师姐,你们看看,她根本没有后悔过。
她从来没有珍惜过凤心,更没有珍惜过师父和你们对她的真心,她就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住嘴!”
“住嘴!
一时间,病房里响起了两声“住嘴”,第一声,出自维护她的薄景言,另一声出自老师章文龙。
“瑶华,”章文龙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小凤不会卖凤心,不管有没有不得已,都不会。
是吧,小凤?”
是吗?
她没办法回答。
没人相信她,她觉得很伤心。
可有人相信她了,她又为什么更伤心了?
她甚至觉得,也许没人相信,更好。
“师父,您是老糊涂了吗?!”明瑶华气得又一次大叫起来,“您看她的样子,根本就是默认了!”
“明瑶华,你再胡说,就滚出去!”
章文龙怒了。
他吼完明瑶华,目光紧紧地锁住安静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地问:
“小凤,我知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一定不会卖掉凤心。
因为我永远记得,你为了拜在我的门下付出的努力,我更知道,你无论如何不会背弃这份努力。
对吗?”
她付出过的努力吗?
安静在一瞬间,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1998年的一月,她结束了四年级上学期的学业,在老师的称赞声中,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她没有回家,而是顺着坑洼的大路,在夕阳西下的昏黄中,独自迎着寒风,奔向最近的邮政局。
看门的虞九看到她,卷起和善的慈笑:“安丫头,你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五分钟,我就关门了。”
“庾叔好。”
“你也好。”虞九笑得更慈祥了,“快进去吧,有你的信。”
“好嘞。”
安凤跑进邮局。
去年,她在派出所的门口,挨过她妈的一巴掌后,大病一场,一直到十月初,身体才完全转好。
她病愈后的两天,她叔被放回了家。
回家的头一天,他提着棍子,带着她的奶奶、小姑,站在她家铝皮门外,从天亮骂到了天黑。
她妈一边害怕地抵住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她爸,也从天亮骂到了天黑。
至于她,则把自己锁在房里,假装听不见院里、院外的骂声,心无旁骛地坐在书桌前,写散文。
上一世的她,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文学编辑,并且在做编辑其间,发表过几篇反响不错的散文。
她的主编曾说过,她有很好的天分,如果能更进一步,也许有机会成为余秋雨这样的散文大家。
可惜上一世的她,在听完这番话后,选择了一笑了之,不仅没有更进一步,反而还彻底放弃了。
重来一世,她要拾起来。
于是,她从九月初起笔,写到了十一月的中旬,并在十一月的月末,把五十篇散文寄给了《青年文学》。
十二月初,她收到了回信,五十篇散文全部被《青年文学》收下。
主编白杨在回信中,用了大段富丽的辞藻来赞美她的散文,她说,她的散文像是一阵沁人的风。
温柔,又悲伤。
她说,欢迎她在任何时候向《青年》投稿。
她还在信尾留下她的私人电话,说愿意为她的文学道路,提供一切帮助。
除了书信,她还收到了一百七十八块八毛三分的稿费。
这笔钱对于1997年的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
于是,她越发地笔耕不辍,又在十二月的月末,向《青年文学》寄出了二十篇散文和两篇小说。
今天,她收到了回信。
“你好,我来取信。”
安凤递出学生证。
“请稍等。”玻璃柜台后的姑娘先笑着朝她点点头,然后低下头,从一边的柜子里抽出一封信。
“你的挂号信,请收好。”
“谢谢。”
她接过书信。
书信很厚。
贴在书信右上角的邮票是一只彩色凤凰,棕色信封上的钢笔字因为挨不住长途运输,有些磨损。
她把书信装进书包,出了邮政局。
她出去的时候,虞九低着头,正在翻一张报纸。
“虞叔,我先走了。”
“安丫头,回头见。”虞九笑着挥挥手,手没放下,他拿起报纸,递给她,“江城晚报,要看吗?”
“要。”
她把报纸装进书包,踩着快要被西天吞没的夕阳,跑向了家。
经过溪山小卖部时,吴家二叔探出脑袋,笑眯眯地问:“安丫头,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又是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