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像一场舞台剧
“对啊!”
林清浅笑得很自然。
“你小时候不是经常和你爸妈吵架,老往外婆家跑,你跟我讲过好多遍!”
顾承泽慢慢放下勺子,眼里多了一分凝重。
他确实记得外婆家的事,可他不记得自己跟她讲过。
甚至,他想不出他们是什么时候有过那样亲密的聊天内容。
他端起水杯,掩饰自己脸上的迟疑。
林清浅却已经起身去收碗,边走边说。
“我今天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中午你别出门了,家里佣人都会在,有什么需要就叫他们!”
顾承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换了衣服出门,顾承泽站在窗前,看着她上了车,又吩咐司机开走。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她走远了,才回到房间。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从枕头下,找到了一张纸条。
这种纸条,是他昨天自己写的。
上面,是铁盒的位置。
然后,他从床底拉出那个他昨天翻找过的铁盒,重新把那些信件和照片一张张摊开。
太整齐了,每一张都像是按照某种顺序排好的。
那些回忆被构建得太精致了,像是一场舞台剧,有布景、有台词、有情节,但唯独没有真实的情感。
他拿起一封信,看着里面娟秀的字迹,写着—“承泽,我今天参加了演讲比赛,得了一等奖!”
他看着这行字,眉头缓缓皱起。
他记得这个比赛,是他陪着苏瑾谙去参加的。
他坐在台下,给她拍了整个演讲过程。
她下来后满脸通红地说“紧张得快尿裤子了”。
不是林清浅吗?
他站起身,把那些信件和照片全部塞进一个袋子里,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是他记忆里残存的一个地点—老校区的操场。
到了之后,他下车,慢慢地走进去。
操场上空无一人,草已经长得有些高了。
他走到看台下,蹲下身,拨开草丛,在某块砖缝里摸出一只生锈的铁盒。
他记得,这里曾经是他们埋“时间胶囊”的地方。
他打开铁盒,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张画着橄榄枝的纸条,一个钥匙扣,一颗褪色的戒指。
他把戒指拿出来,那上面刻着“sg”。
不是qg。
是sg。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一刻,他的脑子像是被锤子砸开了一道口子,一道熟悉的声音,一次告白,一句“别怕,我在这”,全部涌上来。
他站起身,呼吸急促,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眼神却异常清明。
可就在他刚掏出手机准备给苏瑾谙打电话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嗡鸣划过耳边。
他的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
他踉跄了两步,跌坐在看台上,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出现重影。
遥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黑色车影停在不远处。
林清浅站在车外,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墨镜,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慢慢收回手。
她低声自语。
“我说过,不许你想起她!”
她朝司机挥了挥手,车缓缓驶离。
看台上,顾承泽整个人靠在座椅上,眼神空洞,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身前的戒指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身体还维持着坐姿,但脑子却像被层层黑布包住,声音听不见,光线看不见,记忆断成碎片,拼不起来,连情绪都被拉扯到边缘,麻木得不像是自己。
他感觉胸口闷得厉害,每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伤口,痛,却又说不清楚是哪痛。
他低头看了眼手边的那个褪色戒指,静静地盯着那个“sg”印记看了很久。
这枚戒指不该在这里。
这枚戒指,也不该和现在的记忆脱轨成这样。
他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嘶吼着要冲出来,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按住、封死。
那个声音就像是曾经属于他的一部分,想挣脱想喊叫,但就是发不出声。
他靠着看台的背板,缓缓闭上眼,思绪混乱又沉重。
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被人为塞进脑子里的假回忆。
他开始怀疑,连“怀疑”本身是不是都被设计好了。
顾承泽以前不是一个容易自我怀疑的人。
他一直都果断,冷静,处理事情不拖泥带水。
但这段时间,他的整个人生像是陷入了迷雾之中,偶尔掀开一角,却又迅速被更厚的谎言盖回去。
他知道,这不对。
但他没有证据。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这口气,一点一点往回挖。
他不能轻易问身边的人,他也不能再信任何一张笑脸。
林清浅。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她给他喂的药,她说的话,她不断重复的那些“你爱我”、“你忘了她”,一次又一次在他脑子里盘旋着。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他看见苏瑾谙的时候会那么熟悉?为什么只要靠近她,心就会痛?
是心脏病?
还是—情感被撕裂的错觉?
而她又为什么,每次他快要想起什么,头就剧痛得要炸开?那种痛不是普通头疼,是绞着神经在撕咬的折磨,是从脑后蔓延出来的濒死感。
他想起了自己后脑的那个伤口。
林清浅说那是车祸留下的伤疤。
她还说,是他为了救她挡下来的。
她一边哭一边讲,说你那时候全身是血,在急救室里都昏迷了好几天,医生都说你活不成,是她一直守着你,说如果你醒不过来,她就陪你一起死。
他说不出这是不是事实。
可他心里,就是不信。
不是因为他不想信她,而是因为—这些话她讲得太熟练了,像是提前排练好的台词,滴水不漏。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无法信任。
真实的人,不会这么完美。
而苏瑾谙,她哭的时候不擦眼泪,说话咬着唇,沉默起来就像一块石头,倔强得不近人情。
可她就像一个真实的伤口,破得血肉模糊,却让他心疼得想抱住。
顾承泽缓缓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把戒指重新捡起,握在手心。
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他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但步子还是坚定。
他不能继续被牵着鼻子走了。
就算要被撕裂,就算要重新经历一次断裂的疼痛,他也要把真相扒开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