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只有巨大的恐慌
顾承泽走出操场的时候,天已经亮得彻底。
阳光洒在他肩上,他站了一会儿,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中医街!”
他说完闭上眼。
他记得,苏瑾谙以前说过,银杏叶的精油她只用一家老店的配方,那家店在中医街尾巷第三家,是个老爷爷开的,门脸不起眼,但香味极稳。
他只是突然想去看看。
哪怕只是去闻一闻那熟悉的味道。
苏瑾谙在工作室里站了很久,手里一直攥着那张旧相片。
照片已经有些发黄,边缘磨得毛了,她却还是舍不得丢。
她原本没打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
可昨天顾承泽突然出现在门口,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水里,又被提了起来。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怀疑林清浅。
她也不是没想过他可能早晚会找回来。
但她从没想过,那一天真的会发生。
而她没有开心,也没有激动,只有巨大的恐慌。
她怕他迟了。
她怕他不完整地记起,只记得一半。
她怕他被重置,被销毁,被重新格式化成一个只记得“林清浅”的空壳。
“你早该不信她了啊!”
她低声说,眼里有些红。
“可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她转头看向窗外,贺晓从外面买了早点进来,把袋子搁在桌上。
“我今天早上看到热搜了,林清浅和你男人又上了头条,说是本月最受欢迎的名流情侣!”
苏瑾谙没说话,只是坐下,默默打开豆浆,喝了一口。
贺晓看了她一眼。
“你打算怎么办?”
“等!”
“等他恢复记忆?”
“不是,我等他自己做决定!”
“你还真把希望放他身上啊?”
“我不是希望他记起我。
我是希望他至少别再被骗!”
贺晓叹气。
“你以前不这么理智!”
“以前我有资格情绪化!”
苏瑾谙说。
“现在,我不能!”
“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贺晓听她这句话,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苏瑾谙是认真的。
她从来不是那种会主动争的性子,她宁愿受伤,也不愿低声下气去要什么。
可这一次,她连躲都不躲了。
她选择了对峙,选择了沉默站在他面前,选择了—把记忆交回他手里。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
而下一次,可能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中医街的路口有点堵,出租车缓缓地挪动着。
顾承泽靠着车窗,盯着街边那些老旧的牌匾,心绪如乱麻。
司机打开了收音机,里头正播着一档财经节目,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声音烦人,伸手把音量关了。
他的掌心一直握着那枚“sg”的戒指。
金属冰冷的触感扎得他指骨都泛了白。
他没戴上它,也没收起来,只是一直抓着,不想松开。
他开始注意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反应。
每当思绪触碰到苏瑾谙的时候,他的太阳穴就会轻轻抽痛;当他想到林清浅的脸时,他却觉得那种痛意像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开始恐惧起“药物”这两个字。
过去那些日子里,他是如何一次次吞下她递来的药的?
又是如何对她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的?他想不起这些场景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场合了,只有那一声声“你忘了就好”的温柔安慰,像钉子一样钉进他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强化着、塑形着。
这不是忘记。
这是被人“抹去”。
他靠在座椅里,手指紧了紧,那颗药,他再也不会吃了。
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司机回头看他。
“中医街到了,您是要在哪一段下?”
顾承泽扫了一眼路边的招牌,淡淡道。
“往前三十米,左拐,有个老药铺,门口挂着风铃的!”
司机有点惊讶。
“您挺熟啊,这地方很多人都不知道!”
“以前有人带我来过!”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时间,补了一句。
“好久以前了!”
车子停在那家老药铺门口时,风铃轻轻晃动。
顾承泽推开车门,下车。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块写着“成济堂”的木牌,记忆像潮水一样扑过来。
一个女人蹲在台阶上,捧着一小包银杏叶,回头笑着说。
“你知道吗?这家的银杏精油最纯,配比是祖传的!”
“别人用是护肤,我用是保命!”
“你以后要是看我头疼,就带我来这儿!”
当年她说话时眼神透亮,像是藏了整条银河在里头。
他推门进去,药铺里静悄悄的。
坐柜台的还是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正仔细捣鼓着什么药材。
老人抬头看他一眼,眯了眯眼。
“是你啊,小伙子,好久没来了!”
顾承泽脚步顿住,脑中嗡了一声。
他声音有点哑。
“你……还认得我?”
老人点点头。
“当然认得,你跟那个姑娘以前常来。
她身子弱,你总陪她来配药。
还记得有一回她晕在这屋里,是你背着她跑去医院的!”
顾承泽站着没动,指尖一寸一寸发麻。
“那姑娘,后来也没再来了!”
老人语气很自然。
“是搬了,还是……”
“她还在!”
他下意识开口。
老人点点头。
“那就好!”
他走到柜台前,看了一眼药柜。
“您这还有当年配的那种银杏精油吗?”
老人从抽屉里翻出个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排小瓶子。
“这批是她之前托我备的,说要分批拿走,可后来就没再来!”
顾承泽伸手拿起其中一瓶,轻轻一拧,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冲进鼻腔。
他的胸口陡然一紧,脑袋像是被谁重重敲了一下,眼前一黑。
他扶着柜台站稳,过了好几秒才恢复过来。
老人递给他一杯热水。
“你脸色不对,坐会儿吧!”
顾承泽接过水,却没喝,声音低哑。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笑。
“你还问我?”
“那姑娘啊,嘴硬心软,疼得要死都不哼一声。
每次来这儿都是她自己掏钱,你非要抢着付,她就跟你冷战!”
“你俩那会儿,不像是恋人,像是老夫老妻。
她只要一皱眉头,你立刻就不说话了。
你只要一咳嗽,她立马把你塞进药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