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下聘这天,宁国府大门洞开,披红挂彩鼓乐吹打。
若是对头婚事下聘,新郎官不必亲自过去,只请男方长辈去。
这门婚事宁家人都不乐意,是宁元竣自己主张的,所以他亲自来了。
众人抬着几十个礼盒,簇拥着宁元竣骑马在前。
梨月这些年小的丫鬟小厮,出门时先坐了一阵车。
等到了御街巷口,人烟稠密热闹的地方,这才下车来捧礼盒走。
就是要显示富贵,张扬热闹的意思。
一行人走在御街上,十二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小厮。
一个个齐整干净,女孩扎着双环髻,男孩梳着抓揪。
梨月怀抱着活聘雁,身边小厮捧珠子凤冠,两人走在最头里。
后头的丫鬟小厮,一个捧金镯金钏金霞披,一个捧着金镶玉耳瓶。
再往后则是一个捧金银宝石花,一个捧金银元宝。
一共六对十二个,手里都是金银珠玉宝贝,寓意金童玉女送福。
其他绸缎尺头四季衣裳,猪鹅羊酒花钱彩缎,依旧是箱笼抬着。
数十人浩浩荡荡,引得满街挨挨挤挤,都围着观看喝彩。
玉墨早早就嘱咐过,让所有人务必打扮光鲜,不能丢国公爷的人。
梨月不但穿了新衣新鞋,脸上擦了粉,两腮唇角点了胭脂。
头上插着对赤金蜻蜓小钗,腕子上套着粉珠虾须镯,还带了金戒指。
除这对蜻蜓钗子是玉墨给的,梨月的好首饰多是覃姑娘赏的。
这些钗环都带出来,差不多是她半个身家,得值百八十两。
旁边捧盒儿的小厮,十分的侧目埋怨。
“小月姐怎这般烧包,戴这好些首饰?万一沈亲家派人来砸场子,把你打一顿夺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那小厮才十一岁,小名唤作平安儿,个头比梨月还矮,生得白白净净。
这平安是二门上传话的,常帮梨月买东西跑腿,斯文秀气胆小如鼠。
因他长得白净齐整,这才选来捧珠冠儿,一路缩头缩脑,看得人起急。
“你想太多了。亲家老爷是当朝一品,怎会在御街上寻衅打砸?”
梨月紧紧抱着聘雁,把大雁脖子抓着,不让它啄着自己。
这胖雁还挺沉重,虽然绑着翅膀爪子,还是一个劲儿挣蹦。
幸亏她气力大,要是旁的小丫鬟,未必抱得住。
平安说的传言,梨月也听别人说了,心里确实发憷。
沈家虽说是斯文人家,可被女婿这样打脸,闹事也是有可能的。
万一沈家真派刁奴拦路,自然不敢打国公爷。
少不得柿子拣软的捏,把这些丫鬟小厮痛揍一顿出出气。
她回答平安这么笃定,倒不是心里托大,而是头天问过玉墨。
玉墨这几天为国公爷婚事,忙的脚不沾地,听了这话直笑。
听了玉墨姐姐解释,梨月才算把心放在肚子里,忙告诉了平安。
“本朝律法,在京师御街拦路行凶,不问身份案情,就是徒三千里罪名。但凡在御街上明火执仗抢了一枚铜钱儿,直接便是绞刑。谁敢在天子脚下拦路砸夺人家东西,可是不要命了呢!”
平安听见这话,也是长嘘了一口气,脸色都好多了。
看来他为这点事儿,也是担忧了好久。
当官的心思,梨月虽然不懂,却听得旁人议论过。
当朝一品的大官,岂会与泼皮恶棍似得?
人家就算使绊子,必定是暗地里下手。
说不定早就暗地里使上劲儿了。
这倒是让梨月猜着了。
沈阁老被这事气的三神暴跳五灵腾空,当场扬言放话,要狠狠教训女婿,让他懂得是非曲直。
随后把门下的御史弟子都招进沈宅,令他们写奏折参小宁国公停妻另娶。
沈阁老的弟子里,除了半年前胡椒案革职的唐御史,还有两个人都是都察院的笔杆子。
立刻写了两篇文采绝佳的弹劾文书,预备今早就送到万岁爷跟前。
停妻另娶这个罪名,在民间算不上什么,负心汉极好开脱责罚。
但越是世家勋贵官员,这项罪名越是要命。
毕竟男人的官职越大爵位越高,他的妻室诰命也就越高。
朝廷的诰命夫人是官眷,那可不是随意能冒充的。
一旦被御史抓住错处,判个道德败坏品行有亏,丢官罢革爵都有可能。
依着沈阁老的算计,今天上午万岁爷就能看见弹劾奏疏。
估摸着在宁元竣去覃家下聘路上,就得派人传他入宫问话。
那时宁家与覃家的婚事必定要作罢,吕公公那老太监也得吃个罪名!
只可惜沈阁老慢了一步,两份弹劾宁元竣的文书,没能送到皇宫里。
被传到万岁爷跟前跪着问话的,是他儿子沈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