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侯府大公子的名声,在这京师里头,可算是如雷贯耳。
就连梨月这样极少出门的小丫鬟,都听说过他不少混账事情。
他自小就不肯读书,文又不成武又不就,惟有仗势欺人力拔头筹。
仗着姑母何昭仪是万岁爷宠妃,在京师里就敢横行霸道。
十几岁的时候,就纠结着一帮浮浪子弟,在外游荡闲耍儿。
每天游手好闲狂嫖滥赌,他父亲临江侯也没空闲管束。
因此这何大公子成日价在外惹祸,都是管家下人拿着帖子去官府开交。
若他连着日不惹祸,临江侯府上下都要烧高香。
原是临江侯膝下没有嫡子,正夫人便把这庶长子捧得不成样子。
因他实在是不成才,初婚时候说亲娶妻,就寻不到正经勋贵好人家。
直放到二十多岁的年纪,才娶了嫡母那边的亲戚家女儿。
临江侯夫人还特意多花聘礼寻了个相貌好的,想收住庶子在外的心思。
谁知这位何大公子娶了亲也不曾收心,依旧在外头招惹是非。
早晚不在章台柳巷,就宿勾栏瓦舍,满京师的行首花魁都与他熟。
新娘子进门几年,如同守活寡似得,每天气生气死,寻死觅活好几回。
临江侯府这两代不如从前,外头端着架子不倒,其实内瓤都上来了。
府里内外账房,怎禁得起大公子这样的用度开销?
京师行院里吃花酒请小唱,每日少说几十两开销,还不算包养粉头银子。
吃的里外账面亏空,临江侯夫妇给他补亏空,也补了千数银子出去。
临江侯一怒之下,令账房不许给大公子支取银子,免得他在外胡行。
谁料何大公子心里有主意,便是这番约束也是拦他不住。
在家不过半个月光景儿,就把妻子几个陪嫁丫鬟,都在房里收用过了。
他娘子虽心里怨怒,可夫婿在院里行这等事,总比在外头胡来的好,也不敢去辖制着他。
何大公子见娘子软弱温顺,便放肆大胆起来。
私下同陪嫁丫鬟联手儿,将娘子堆放嫁妆箱笼的库房钥匙偷了。
妻子压箱底的嫁妆,都藏在小食盒里头装着。
丫鬟们装做送酒菜,一样样弄到书房里给他。
他或是袖出去给粉头卖好,或是让小厮拿去典当银子花费。
先头还是用不着的首饰,后来便是古董玩器摆设。
自从尝着这甜头儿,越发在外花费无算。
就趁她娘子不在,打点小厮丫鬟整箱的绸缎搬出来,往铺子里裁衣典卖。
所有的银钱东西,大半全都送在行院里花费,小半分在陪嫁丫鬟手里。
何家娘子是个温顺糊涂人儿,被身边丫鬟瞒得死死的,通不知道信儿。
直到两年前闹得事发,自拿了钥匙翻找嫁妆,才知已没了八九成。
剩下的只有床帐家具还在,手边只剩些平时穿的四季衣裳与首饰。
其他金翠冠子妆奁,压箱底金饼银锭,成箱绫罗绸缎,哪还有半点影子?
待要打骂问着陪嫁丫鬟,也都是夫君收用过,一个两个花枝招展不吭声。
这何大娘子忍不得这口气,便往前院花厅上,要扯着夫君问个明白。
谁知那天正是冬月初雪,何大公子同狐朋狗友,在自家花园子赏雪。
就叫了四个行院粉头小唱,都是大公子梳笼过的,酒席上递酒弹唱助兴。
何大娘子一头撞过去,迎面看见个十五六岁的娇小粉头。
挽杭州髻戴赤金掐丝牡丹头冠,一圈点翠梅花簪装饰着崭新貂鼠卧兔儿。
身穿蕉绿色羊皮金滚边裙,大红绒织金风毛貂皮袄,粉妆玉琢姿色动人。
这小妖精穿得富丽华贵,比何大娘子还像侯府少奶奶。
再看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金冠金簪卧兔儿皮袄,就连裙子与衣裳料子,一概全是陪嫁的东西。
偏那小粉头还笑盈盈过来行礼,一口一声唤何大奶奶,四双八拜磕头,要拜在她跟前做干女儿。
何大娘子几乎气绝,一口气上不了,当时昏厥过去,便生了场大病。
从那往后缠绵病榻许久,拖到今年年初,终于是耗不过死了。
何大公子死了老婆,也是不怎么往心里去,还庆幸少了些约束辖制。
临江侯夫妻有心给他续弦,可这混账行子名声在外,谁家女儿敢嫁。
“老太太要说给二小姐的,就是临江侯府里头,偷自家娘子的牡丹掐丝金冠儿,送行院里小唱的何大公子?”梨月不由得脱口而出。
偷自家娘子头面衣裳,给行院里的娼姐穿戴,还被娘子抓个正着。
这等故事传扬了很久,别说是宁国府里下人知晓,满京师都人尽皆知。,
“哪里还有两个何大公子?”秋盈冷笑哼了一声。
本来觉得,国公爷给宁二小姐寻的晋州亲事,已经算是不着调的了。
回头看宁老太君寻得这门亲事,简直是更加不堪。
老太太明面上,可是对宁二小姐可是极为疼爱的,日不见面都要问。
早先还时常嘱咐宁夫人,要好生看待没娘的二丫头,不许苛待了她。
如今看起来,老太太这番疼爱,怕也未必是真心。
环环躺在旁边听着,都愤愤得要打抱不平儿了。
“何大公子气死自家娘子,这么个混账东西,凭啥还把二小姐嫁给他?二小姐就算糊涂有错,也不该这么作践她,岂不是把她这辈子都糟蹋了?”
宁二小姐才及笄之年,那何大公子已经二十七了。
难道就要把花朵似的小姑娘,去给那眠花宿柳的浪荡子弟续弦?
不知宁老太君是怎么想的,连不懂事的小丫头,都觉得这亲事糟糕透顶。
“侯爷没有嫡子,爵位早晚是何大公子承袭。何家三个公子都不怎样,老太太还最疼大公子。若是二小姐嫁过去,早晚能当临江侯夫人。”
“鹤寿堂的人说,老太太是要亲上做亲。毕竟临江侯府是何昭仪的娘家,老太太自己也出身侯府,不忍心断了这门好亲戚。二小姐嫁过去了,宁家与何家就是打不断地姻亲了。”
三个人讲着听来的闲话,终于是犯了困,都打着哈欠闭上了嘴。
第二天国公爷休沐,无需起早去上朝。
小厨房自是不能休息,大伙儿赶早预备上房里的早膳。
门房婆子刚打开凤澜院大门,梨月就见小厮二顺火急火燎跑了进来。
“赶紧把帖子递给国公爷,荣国公府来人送礼了!”
“哪个荣国公府?”
“就是晋州的荣国公府啊!”
梨月在厨房院探头,心里不禁嘀咕,人来的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