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小姐也是长房女儿,宁元竣的亲妹妹。
虽是庶出身份,但因生母早世,也养在宁夫人膝前。
她刚过及笄年纪,容貌品格上,比嫡姐少些英气,多些柔婉。
兄长回府几个月,她是头次来凤澜院看沈氏。
宁家四位小姐,虽是堂房姐妹,但在宁老太君跟前,俨然亲生。
她们读书玩闹都一起,很少独个走动。
梨月听说宁二小姐单独来看望嫂子,还真有点诧异。
“三小姐、四小姐没来?”香芸给杏儿端了盏茶。
杏儿谢了茶汤,嘴角笑意一沉,先就翻个白眼。
“四小姐睡午觉呢。人家三小姐如今是活凤凰,我们才不去吃闭门羹!”
梨月就知她也是嘴里敞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杏儿一个十几岁孩子,凭她自己不会口没遮拦。
想来是宁二小姐私下有闲话,让身边小丫鬟看出来了。
“如今二房院可热闹,谁不过去巴结她?三小姐才十二岁,钱姨娘就火上房似得,又是选上灶丫头,又是选针线丫头,又是做衣裳、请嬷嬷,仿佛明天就能当皇后娘娘。也不想想,两个姐姐还不曾定亲,她抢的什么头筹!”
梨月等人面面相觑,都讪讪的没吭声。
宁国府里的丫鬟分等级,跟小姐的丫鬟都是二等三等。
虽然等级上差一点,养得却是最尊贵娇惯,吃穿用度都跟着小姐们来。
就似眼前的杏儿,年纪与梨月一样,份例也是三等。
却穿着月白纱袄,翠绿烟纱散花裙儿,还有胭粉对襟衫儿。
两团丫髻上插着点翠金花,耳垂上金珠坠子,香粉涂满小脸儿。
不知晓的人,还以为她也是个小姐呢。
阖府上下的婆子媳妇,谁若是得罪她们,她们转眼就告诉自家小姐。
宁国府中小姐是娇客,谁落上欺负小姐罪名,那可真真是不得了。
所以同样是三等丫鬟,杏儿就敢目中无人,比沈氏的陪嫁丫鬟还厉害。
香芸与环环都是老实性子,臊眉耷眼拿出些瓜子,希望能堵着杏儿嘴。
谁料杏儿嗑着瓜子儿,嘴里越发没有个把门的,就抱怨起宁三小姐来。
“我们二小姐是正根正苗,国公爷正经亲妹妹,事事都依着礼数,那才是个大家闺秀体统!她一个二房庶出的小姐,逞得什么能呢?你们可知晓,三小姐的婚事是怎么来的?”
梨月几个都是小丫鬟,哪里知晓内情,自是呆呆摇头。
杏儿啐了口瓜子皮儿,鼻中哼了一声儿,就讲出一篇话来。
早前日子,宁夫人去鹤寿堂请安,提起大房两个女儿婚事。
宁大小姐因父亲服孝三年,十七岁还未议亲,已是晚了好些。
宁二小姐十五岁,得等姐姐婚事落定,赶紧订下婚约了。
宁老太君听了很赞同,但对于孙女们的婚事,她老人家另有个计较。
宁家不但是勋贵世家,还一直与皇室联姻。
宁老太君没有女儿,就送庶女入宫为淑妃,生下了三皇子。
宁淑妃身体不好,三皇子不甚受宠,她便回娘家,劝亲侄女入宫做昭仪,生了如今的五皇子。
如今宁淑妃去世三皇子生死不知,宁老太君要拉拢何昭仪与五皇子,以便在皇家小辈的婚事上抢先。
老人家心里意思,要将宁大小姐许配五皇子。
宁大小姐是嫡长女,相貌品格都是头等,正堪匹配皇子。
别说是做个亲王正妃,就是做太子妃与皇后娘娘都够了。
但宁夫人打心底不愿意,说年纪相差太大,不肯让女儿与五皇子订婚。
宁夫人是常进宫的官眷,深知嫁入皇室的烦难,不想让爱女受罪过。
别说是亲生的女儿,就算不是亲生的,她也不打算许配给五皇子。
宁老太君知晓大儿媳的心意,也就没再坚持。
毕竟年纪差了五岁,确实有些难办了。
离五皇子成婚还有几年,宁家女孩多,婚事上是拖不得的。
两代主母婆媳的私话话,不想被二房的人知晓了。
二太太平素不管事,还不曾说什么,谁料钱姨娘就撺掇起宁二爷来。
大房女儿年岁大,她二房三小姐正巧与五皇子同岁。
这可不是天上落下个活龙,正盘在二房的梧桐树上了!
宁二爷从心眼里头,那是十二万分的愿意。
立逼着二太太出面,引钱姨娘与宁三小姐,往老太太跟前毛遂自荐。
后来何昭仪私宴,宁夫人、二太太带三小姐进宫,亲事就有了眉目。
还不曾下聘放定,宁二爷与钱姨娘,已是喜上眉梢,放手张罗开了。
宁三小姐也懂了些事,就知自己的婚事贵重,定是四姐妹之首。
她本是活泼性子,又年小不避嫌,难免在姐妹中张扬些。
宁大小姐懂事不理会,宁四年纪小不懂得,唯有宁二小姐都记在心里。
大家子姐妹多,虽然相伴热闹,却也难免互相比较。
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功课,乃至点茶投壶蹴鞠马球玩意,都要暗地较劲儿。
更别提女儿家的婚姻大事,那是定要比出高下来不可。
宁二小姐心知比不上大姐,但自觉比两个堂房妹子高出好些。
她见三妹妹得了这样贵重的婚事,心里别提多么失落。
年少女儿家心思,在心里闷得久了,难免就露出了几分。
在嫡母宁夫人与大姐姐面前不敢,可对自己的乳母丫鬟已哭过好几回。
杏儿嗑着瓜子,替她家小姐抱屈。
“三小姐是钱姨娘生的,自幼养在姨娘身边,谁不知晓她是庶出?可我们二小姐不一样,那是从小跟着太太长大,与嫡出有啥不一样?真不知晓老太太、何昭仪娘娘怎么想的,肯让庶出小姐给五皇子做正妃。也就是咱们这样人家,庶出小姐看得与嫡出一样。外头多少人家,相亲事都不要庶出的呢。香芸姐,听说你们沈家就是嫡庶有别,庶出姑娘都不出门?”
“这……我也不记得。杏儿姐,你多吃些果子……”
这屋里被她说的,真真是坐不住了。
香芸搭讪拿扫帚,扫着瓜子皮出门儿,一路扫到廊子外都不停脚。
梨月指着厨房里有事,也是脚底下抹油溜了。
环环龇着牙笑半日,推说要出去解手,也跑到厨房院里。
“还以为二小姐性子好,原来房里丫鬟都这么厉害?”
环环憋得小脸通红,梨月忙嘱咐她,千万别传闲话。
前两天秋盈回来说,宁二与宁三小姐暗地拌嘴,现在谁也不理谁。
宁大小姐嗔二妹不懂事,把她叫来说了两回,二小姐就连亲姐都不理了。
梨月当时还不信,可如今看起来,怕不是空穴来风。
茶房里人都走空了,杏儿还没说痛快,仍在那里叹气。
“三小姐虽不是二太太生的,人家好歹有个亲娘疼!我们太太总说嫡庶都一样,其实只顾亲女儿婚姻。有没有娘疼啊,这就看出来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