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微辰与秦无瑕对视一眼，虽无言语，却交流无碍。
她问，不救吗？
他答，再等等。
墨微辰不如他这么沉得住气，人命关天，她急啊。与她动过手的崔九她都愿留一分生机，更别说只是拌了几句嘴的李妍儿，再加上现在已知道了李妍儿是忠烈之后，她真急啊。
可秦无瑕扣在她腕子上的手丝毫不松，冰凉的指尖轻划她发热的手背，是掣肘，也是安抚。
“两位好汉且慢！”
场外人焦躁，场中的秦明德倒很淡定。他一收扇子，双手作揖：“在下望君山秦氏，早闻‘淮西五獠’义薄云天，想来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断肠豹先生？”
一句话说得又文又武，把这俩武夫闹懵了，不过“义薄云天”“大名鼎鼎”都是好词，听上去还是很受用的。剥皮狼野路子出身，一路混上“五獠”，心眼自比旁人多些，听到“望君山”三个字本有些紧张，但看他这般客气做派，又不禁犹豫：“你真是秦真人？”
“真人不敢当！”秦明德笑得谦虚，明知说的不是自己，却不点破，“不过是江湖上朋友们给面子。”
剥皮狼将信将疑，但望君山从不搅合朝堂中事，若真是望君山人，只要表明身份，也不难办。他主动退后一步，瞟向李妍儿：“你认识她？”
“这是舍妹。”秦明德玉扇轻点手心，不问架着兵器的断肠豹，倒问起被挟持的李妍儿：“野丫头，你怎么得罪了两位好汉？”
“我跟他们见都没见过，怎么得罪！”李妍儿听得诨号，当即明白这俩是对头，如今命在敌手，自己的身份决不能暴露。
“她说不认识呢，”秦明德又转向断肠豹，“一定是哪里误会了。要不然，您先将舍妹放开，我们坐下聊聊？”
望君山名头响亮，秦明德自问风度翩翩，又这么纾尊降贵地说话，有点眼见力的，必不会拒绝他。可那断肠豹却偏巧是个实心的，双钩巍然不动，甚至往前送了些：“不放！你待如何？”
剥皮狼看秦明德站得笔直，又看李妍儿脸色红润，心中已然有数，凑到断肠豹耳边低声道：“瞧这两人穿着，不似没身份，很可能真是望君山秦氏。义父说，天下好汉，宜结交不宜结仇”
断肠豹哪里听他的：“那是对朋友，可这是打杀五弟的对头！我看这小娘皮，一定就是那夜的小娘皮！这个白衣服，也一定是夜里那个男的！”
剥皮狼见抬出义父无用，只好明说道：“大哥，这不是那个男的。那男的中了你钩上剧毒，不死也残，断不会这么活蹦乱跳。其次，这女的额间有痣，也不会是那个蒙面的小娘皮”
“兴许是画的呢！”断肠豹被他说动，却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双钩一收，脏手却摸了上去，在李妍儿额间狠狠揪了一把，愣了下：“还真不是。”
“放肆！”李妍儿大怒，便要动手。秦明德抬手将她架住，拼命给她使眼色。
李妍儿又委屈又生气，秦明德好声又好气：“好了，如今误会解开，大家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剥皮狼有心结交，刚要点头，断肠豹却道：“虽不是那小娘皮，也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小娘皮！方才我远远听到，你说义父是叛军，该杀！”
话音未落，双钩又出，这是要蛮来了！
“等下”秦明德一番斡旋，没半点用，玉扇出手，却又不敢与铁钩硬碰硬。他的功夫，对付普通武夫自不在话下，可“淮西五獠”是从叛首五百名义子中比武杀出来的，断肠豹又是其中之首，他哪里打得过？
眼看那剥皮狼叹口气也加入战场，秦明德当即掀翻汤桌，提起李妍儿后领就走。他武功虽差，踏月惊鸿轻功却练得极好，两三个起落便没了人影，空气中只剩下一句故作慷慨之词：“这点小事，不跟你们凡人计较！”
断肠豹追了几步，大不甘心：“我就说是他们！逃走的步法都是一样！”三支泛绿的毒箭射向秦明德和李妍儿后心，秦明德躲过两支，李妍儿却是躲不过了。
那毒箭触及李妍儿披风，忽然急转直下，深深插入土里。
“谁！”剥皮狼一声呼喝，四周却只有空荡的长街。
队伍驻地。
“秦哥哥！”
李妍儿见了秦无瑕，委屈得双目通红，攥住他衣襟便不肯放手，泪水大滴落下。墨微辰刚瞧上一眼，视线便被一道月白色挡住了。
秦明德打量了墨微辰好一会儿，玉扇去撩墨微辰腰间千机引：“这位便是嫂夫人？兄长好福气，比上个月岭南送来的苗女标致多了。”
“叮！”天工手掐住秦明德扇面，墨微辰面露冷色，这个与秦无瑕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弟弟，气质却和他大相径庭。
秦明德似不知自己讨嫌，仗着轻功卓越，忽然贴近她耳畔吹气：“就是眼神差些，瞧不出真正的好男人是哪个”
话未说完，人已被掀出三丈。秦无瑕闪身而至：“再近半步，断了你左腿筋脉。”
秦明德抚着玉扇，腰间金玉叮当作响，大笑道：“兄长真无趣。我是”
“你是真无用！”李妍儿旋身靠近，指着秦明德的鼻子大骂道：“忘本逐末，毫无骨气！在叛贼面前死命讨好，人家理你了吗？你的脊梁骨是面条做的？”
“野丫头说什么呢？”秦明德斜眼瞥李妍儿，“哥哥我不还是把你从断肠豹那儿救出来了？你是家里待多了不知外头险恶，他手上双钩淬的毒物可是有名的狠辣”
“谁要你救！”说起这个，李妍儿更委屈，搂住秦无瑕手臂，眼泪瞬间湿了他衣袖：“秦哥哥，你不知，你不知那人、那人”
秦无瑕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拍着她的背，不动声色地把受了毒伤的手臂从李妍儿怀里抽出来，轻声安抚道：“且安心，都过去了。”
“矫情什么？”秦明德混不吝地一摇扇子，“在脸上摸一把罢了，又不会掉块肉”
李妍儿一听，两眼圆瞪似铜铃，赶忙转向秦无瑕，解释道：“别听他胡说。我绝不让别的男人碰我”
秦明德整个笑了起来：“你当他真不知道？你被挟持时，他全程在街角看着呢。他要想救你，早就出手了！”
李妍儿整个愣住，回过神来时，已松开了捏着秦无瑕袖摆的手。
秦无瑕终于皱起眉，对一直挑事儿的秦明德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秦明德刚离间了李妍儿和他亲哥，眼睛又在墨微辰身上打了个转，忽然坏笑：“我这么忙的人，来找你自然是带着任务的嘛！是娘亲要我来提醒你”
秦无瑕面色一沉，不等警告，秦明德已开口说了：“别入戏太深，忘了本心。还真当这趟是让你护送着美娇娘，四处游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