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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忘川之尘

    秦无瑕的话只是上下唇一碰,墨微辰却被整个镇住。

    他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叫不止…

    可明明她记得清楚,上山以后,秦无瑕对她不闻不问,冷淡疏离,她与他之间,只有冷清的院子、孤独的夜晚和无尽的等待。

    “辰儿,你怎能忘了?”

    他的嗓音沉沉酥酥,伴着风卷起轻盈的飘雪,穿过回廊时惊落几片枯竹叶。秦无瑕身形比竹子更挺,他拉了拉身上明显短了一截的银白鹤氅,又抬手去拂她额上落雪。他的指尖描绘她轮廓,悬在她鬓边半寸,终究只捻住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这里的老梅开得晚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冰雪还清冽。枯枝上零星几点红萼,随他袖风轻扫簌簌落下:“去年冬日,药泉别院,你折梅赠我,说‘愿持冰玉色,岁岁映君姿’,这话你可还记得?”

    墨微辰退后半步抵住假山,后腰硌到凸起的小亭:“山主莫不是记错了人,我哪说得出这些文绉绉的话?”

    “是吗?”他忽然向前倾身,广袖带起的风惊落更多梅瓣,“那倒在我膝头,说‘花开正当时,过时而不采,可惜可惜,浪费浪费’的,也是别人咯?”

    “我”话语断在唇齿间,墨微辰的眼前画面如幻镜般显现——她以腊梅花枝轻挠秦无瑕白玉色的耳朵,他垂眼笑看她,眼中是饱满得几乎滴落的情欲。

    “还有这个。”他将她困于山石间,在她后腰被硌疼的位置,覆上了他柔软温热的手,内力压着腰窝源源传来,叫人骨头发软。光线破云而出,照亮他侧脸一道极淡的疤——像是被薄刃划过,藏在耳后发丝间。墨微辰不自觉伸手,却被他偏头避开。

    “想起来了?”他呼出的白雾缠住她指尖,眼睫上落雪颤动,“事到临头你又羞了,梅枝划了我,却嘴硬说是故意为之,是要要在我身上留个记号。”

    墨微辰瞳孔微缩,呼之欲出的记忆撞击脑门,她似闻到了那一缕梅花香气。

    廊下铜铃忽地轻响,秦无瑕已退至三步外,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雪影带来的错觉。他垂眸整理腰间绦带,玉色穗子晃动:“你没想起来。你忘了。”

    “我”

    “你总这样。”秦无瑕截断话头,“引起注意,撩拨心绪,等我乱了,便狠心抛下。”

    雪片突然密集,他转身时衣角扫落枝头残雪,身上的鹤氅带着温度落在她肩头:“穿着吧,这是你的。天气太冷,你若实在不喜我那件,便穿你自己的,好不好?”

    她不自觉拉住鹤氅,秦无瑕便又一次退开,仪态已是望君山主该有的端方:“你不喜回山,我们便在山下住着。只是”

    他顿了顿,喉间溢出声极轻的叹息:“别再不告而别,徒留我一人。”

    檐角冰棱“咔嚓”断裂,惊碎满院暗涌。墨微辰望着他映在雪地上的孤独背影,脑子里的震惊滔天。

    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人,这个在天下官民心中或信或迷的仙山之首,这个让黑白两路英雄或怕或敬的顶尖高手,竟对她说出了这般幽怨话语。

    刚才那人,真是秦无瑕吗?

    他嘴里说的那个人,又真的是她吗?

    她头疼欲裂,而记忆吝啬地不肯告诉她更多,可那腰间的温软触感,内力游走经脉的熟悉热流,还有画面尽失、却在鼻尖萦绕不走的梅香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刚才所言,全都在他们之间真实发生过。

    倘若这些确是真的,她又怎么会忘了?

    墨微辰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又如何歇下,连丸子回到身边也未能引起她太多的惊喜。直到夜幕降临,那一碗气味熟悉的苦药来到她床前——

    “丸子,你可听过‘忘川尘’?”

    丸子望着她的眼睛,凑近了些:“夫人刚说什么?”

    “‘忘川尘’是一味药,丸子你知道吗?”

    丸子摇摇头:“我不知。夫人可是要找这味药?要不然去问问山主?山主博学,又通药理,说不定知道这个药。只是它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忘川’,不是那冥河的意思吗?”

    哪能去问秦无瑕。若她喝的药里面真有“忘川尘”,下药的人就是开方的秦无瑕。鸠摩罗耶说过,忘川尘的气味初闻凛冽如霜刃破空,到了口中会浮起焦苦的甜暖,喝下后残留着鲛人泪水的咸味。如此复杂的味道绝不可能弄错,她取过汤药细细闻了,果然在浓浓的苦涩中,嗅到了一缕松雪似的冰凉冷冽。

    墨微辰轻啜一口,耐心地尝,苦味让她紧皱了眉,但也尝出苦中藏着的味道,与鸠摩罗耶的描述无异。

    这便是记忆消逝的味道吗?

    她以往都是捏着鼻子灌下,从未留意过这些细节,如今确认,心里比舌尖更苦。

    真是“忘川尘”。

    真是他。

    她失去记忆,她失去内力,她在望君山受冷待和屈辱,都是因为他。

    是秦无瑕将她浸入冥河,碾作沙尘。是他对不起她。

    可他为何又在她打算既往不咎,重新来过的时候,追着她提起以往种种,还控诉她,是她狠心,将他抛下?

    “夫人不舒服吗?”丸子瞧她脸色异常,关切地上前,“要不我们喝了药,早点休息?”

    墨微辰接过汤药:“丸子,方大人可歇下了?”

    丸子心思单纯,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我来的时候,见灯还点着。”

    “我去看看他。”

    丸子忙站起来去取架上鹤氅,没看见她将汤药偷偷倒入床底。待取了鹤氅,丸子细心替她披上,连连赞道:“夫人刚上山时便穿了这一件,真是风韵无限,太美太美了!我那时远远跪在很后面,匆匆一眼便牢牢记在心里。后来到夫人身边服侍,还道怎么见不着这衣裳,想不到竟然在山主那里。”

    何止在他那处,今日还被他穿在身上。种种疑团越多,墨微辰咬了咬唇:“丸子记得,我是如何上的山?”

    “当然啊!”丸子歪头想了一会儿,“那时是夜里,夫人受了伤正昏迷着,由山主亲抱上来就跟他那日将您抱进屋里一样!大家都好奇您是谁,山主只吩咐我们喊您夫人,却不让任何人靠近,还命霄飞封了药泉别院,只留他和您两个人住在里面”

    丸子替她系好了衣带,桀然一笑:“对了,那天紫苑夫人住在别院,临时被撵出来了!哈哈,明明是老山主送给她的院子,却被亲生儿子赶了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着呢!想来该气得吐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