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歃血为盟

    单于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生铁,每个字都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粝感。石敬的膝盖在厚实的羊毛毡上压出两个深坑。

    他急忙俯首,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千真万确!朱权那厮在幽州各城都建了巨型粮垛,光是幽州城一地的存粮,就够十万大军吃上三年!\"

    他说得又急又快,唾沫星子飞溅,袖中不经意滑落一卷羊皮地图。

    \"这是各州布防图,连暗仓的位置都\"

    \"啪!\"

    单于突然掷出骨笛。

    尖锐的笛身擦着石敬耳畔,\"夺\"的一声钉入帐柱,尾端还在剧烈颤动。

    笛孔中渗出的血珠滴在石敬肩头,他顿时闻到一股腐肉般的腥臭味——那是阿古达的血,还混着麦粒的清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味。

    石敬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珠顺着自己的脖颈缓缓流下。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仿佛在为这场对话做注脚。

    单于缓缓起身的动作像一头苏醒的雪原狼,腰间九颗人头骨制成的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每一颗头骨都被精心打磨过,空洞的眼窝里塞着红宝石,在火光下像滴血的眼睛。

    他赤脚踩过石敬匍匐的脊背,狼皮靴底沾着的碎骨渣深深刺进皮肉——那是上次祭天时被活祭的叛徒骨头。

    \"你以为本王要的是地图?\"

    单于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让石敬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感觉到单于的脚掌在自己背上慢慢施压,仿佛要将他碾进织着狼图腾的羊毛毡里。

    \"本王要的是你石家祖坟里的东西。\"

    石敬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挪动分毫。

    他的官服前襟已经被冷汗浸透,额头抵着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您是说龙脉图?\"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细如蚊蚋。

    帐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由远及近,仿佛整个草原的狼群都在向王帐聚集。

    十八部落首领的脚步声如闷雷般逼近,他们腰间佩刀碰撞的声响让石敬想起刑场上的刽子手。

    单于俯身揪住石敬的发髻,强迫他抬头看向帐外——

    透过掀起的帐帘,石敬看到外面已经亮起连绵的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更可怕的是火光中晃动的黑影:浑善达克部的秃鹰王正用弯刀拍打着皮甲,他脸上的十字刀疤还在渗血;库莫奚部的首领牵着三头披着铁甲的巨狼;契丹可汗的辫子上缠着人指骨串成的饰物

    \"草原十八部今夜齐聚,\"

    单于的声音突然贴着石敬的耳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却让他如坠冰窟。

    石敬看到单于舔了舔那颗镶金的犬齿,齿尖还沾着不知名的肉屑。

    \"若拿不出龙脉图\"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石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听出来了,那是他幼子石昭的声音!三个月前被他留在雁门关的幼子!

    \"昭儿?!\"

    石敬猛地挣扎起来,却被单于一脚踩住脖颈。

    他的侧脸被迫紧贴地面,眼睁睁看着两名匈奴武士拖进来一个血人。

    那少年穿着他熟悉的靛青色长衫,只是此刻已被鲜血染成紫黑。

    \"父亲救\"

    少年的呼喊戛然而止,因为秃鹰王已经狞笑着踩住了他的喉咙。

    石敬看到儿子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去年亲手给儿子系上的及冠礼!

    单于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在石敬眼前缓缓展开:

    \"认得这个吗?你祖父的笔迹。\"

    纸上赫然是一幅精细的山川地形图,某些节点标注着古怪的符文,最上方用朱砂写着\"燕云龙脉\"四个大字。

    石敬如遭雷击。

    这是石家代代相传的秘图,据说标注着燕云十六州的地气命脉,向来只传嫡长子!他猛地扭头看向奄奄一息的儿子,突然明白单于为何能精准截获从雁门关出来的信使。

    \"很惊讶?\"

    单于用羊皮纸拍打着石敬的脸,

    \"你以为往南边送密信能瞒过本王的狼骑?\"

    他突然暴起一脚踹在石昭心窝,少年喷出的鲜血溅了石敬满脸,

    \"现在,给本王好好说说,朱权在龙眼处建的那个古怪高塔,是不是在镇压地气?!\"

    青铜祭坛高逾三丈,通体泛着幽绿的铜锈。

    坛身铸满狰狞的狼首浮雕,每一双狼眼都镶嵌着从战俘眼眶里活剜出来的眼珠。

    坛顶的狼首鼎内,浑浊的血酒正翻滚着气泡,蒸腾起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单于拖着石敬的头发登上祭坛台阶,每一步都在青铜台阶上留下血脚印——那是石昭被拖行时蹭出的血迹。

    十八部落首领分列两侧,他们腰间的佩刀在火光中泛着寒光,刀柄上缠着的人皮绳还在滴血。

    \"浑善达克部到!\"

    \"库莫奚部到!\"

    \"契丹部到!\"

    随着一声声呼喝,祭坛下的火把依次亮起,将方圆百丈照得亮如白昼。

    石敬被按在祭坛中央的青铜柱上,铁链勒进他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儿子方才濒死的体温。

    单于抽出镶红宝石的匕首,刀尖在石敬脸上游走:

    \"最后问一次,龙脉图上的符文是什么意思?\"

    他的独眼倒映着血酒的红光,像燃烧的炭火。

    石敬的牙齿咯咯打颤:

    \"那那是镇压地气的古篆朱权在幽州建的高塔就是\"

    \"放屁!\"

    秃鹰王突然暴起,一脚踹翻血酒鼎,

    \"这汉狗还在撒谎!\"

    滚烫的血酒泼在石敬腿上,顿时烫出满腿水泡。

    单于却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半块青铜虎符,与祭坛暗格里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地对上。

    随着\"咔嗒\"一声脆响,祭坛中央突然裂开,升起一尊三尺高的青铜狼像——那狼像口中,竟叼着一卷泛着金光的竹简!

    \"认得这个吗?\"

    单于展开竹简,上面用朱砂画着与龙脉图完全一致的山川走势,只是多了许多血红色的标记,

    \"你们石家祖传的龙脉图,不过是这份《山河社稷图》的残页!\"

    就在竹简完全展开的刹那,祭坛四周的火把突然全部变成诡异的青白色。

    夜空中的血月被乌云遮蔽,而青铜狼像的眼睛却亮起刺目的红光。

    \"七月十五,地龙翻身。\"

    单于的声音突然变得不似人声,带着金属摩擦的嘶鸣,

    \"十八部听令!\"

    所有首领齐刷刷跪地,他们的佩刀插入地面,刀身映出扭曲的血月倒影。

    单于割破手掌,将血滴在竹简上,那些血红标记突然浮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一幅立体地图——正是标注着朱权在各州修筑粮仓、水车的燕云十六州全貌!

    \"秃鹰王带三万骑攻蔚州!\"

    \"库莫奚部取朔州!\"

    \"契丹部断幽州粮道!\"

    随着一道道命令,浮空地图上相应位置亮起血光。

    当单于指向蔚州时,那里的标记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火星组成四个大字:龙眼将破!

    祭坛阴影里,那个不起眼的侍从突然抬头——竟是乔装改扮的霍去病亲兵!他袖中的箭矢已经沾好剧毒,正瞄准单于的后心。

    突然,青铜狼像的红光扫过他的藏身处。

    单于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掷,匕首精准穿透亲兵咽喉。尸体倒地时,袖中掉出一块刻着\"朱\"字的铜牌。

    单于捡起铜牌,狞笑着按在石敬鲜血淋漓的胸口:

    \"看来朱权很关心你啊?\"

    铜牌接触鲜血的瞬间,竟浮现出幽州城的虚影,清晰可见朱权正在校场操练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