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出了门,远远便看见一个身着大红衮服的女子站在那里。她披散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赤着的双足白皙如雪,一双碧绿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湖水,波光流转间透着神秘与冷傲。
她身旁一个老者正紧抓着她的袍子,哭得泣不成声。
“殿下呀,我的长公主殿下呀,老臣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那人哭得声音沙哑,脸上的皱纹因激动而扭曲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孙祭酒?!”
商无忧一怔,俯下身轻轻扶起老人,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刹那间驱散了周身冷意。
“本宫大病初愈,特来太庙祭拜先祖。老大人身体可还安康?”
孙祭酒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激动的说道:“多谢殿下关心,老臣的身子硬朗着呢。老臣日日盼着能再见到殿下。天佑我大辉,神女大人归来,这是我大辉百姓的福气啊!”
史太君远远听得二人的话,眼中满是狐疑,便朝福童道:“那边的女子是谁?”
“那是我家长公主,国公府女眷能放出太庙,全是我家殿下的功劳。”
本应满脸感激的史太夫人却皱起眉头,一脸不敢苟同的小声嘀咕起来:“堂堂公主举止竟如此轻佻!头发不梳、还光着脚站在那儿,这和那起子装腔作势的勾栏女子有什么区别?”
她别过头,在李氏的搀扶下快步向后走去。
福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低下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朝西厢房走去。
商无忧目光扫过几人离去的方向,转头对孙祭酒道:“本宫有事在身,这就告辞了,只望老大人保重,大辉还要仰仗您呢!”
孙祭酒一脸激动,忙拱手说道:“不敢耽误殿下办正事。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臣是不中用了,神女大人的肩上还扛着我大辉的江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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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能离开太庙,国公府众人不由惴惴、这便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
福童也不催促,只垂手在一旁冷眼观望。
待清点完人数后,李氏担心的瞥着那小內监的脸色,朝史太君低声道:“母亲,是不是我们太过拖拉,惹得那內监不悦了?”
史太君眼皮都不抬,沉声道:“一个奴婢,叫他等着便是。”
李氏闻言低眉顺眼地带着国公府众人跟在史太君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去。
出了太庙的门,只见那边整整齐齐地停着十辆厌翟车,李氏见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福童目不斜视、一声不响地登上车,轻声吩咐道:“回宁国公府。”
一见总领太监的车动了,公车令不敢怠慢,忙指挥车辆跟上。
史太君见状将眼一瞪,大声道:“我等还未上车,谁准你们走的?”
赶车的侍卫瞥了她一眼,不屑道:“咱们是长公主的下属,只听总领大人的话。大人叫咱们走,咱们自然就得走。你们若不想走着回去,便快些上车,莫要耽搁了我等回宫复命。”
史太夫人还要再争辩,李氏赶忙出言阻拦:“母亲,眼下安全回家才是最重要的。”说着忙叫国公府众人登上厌翟车。
众人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往车上爬,不时有人从车上摔下,场面既混乱又滑稽。
史太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低声喝道:“老公爷一去,阿猫阿狗也能骑到老身头上了。若是我儿还活着,这帮无耻小人怎敢如此行事?”
李氏夫人闻言双眸一黯
如今她已是寡妇,没了丈夫的呵护,自己该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都城中活下去?
大儿子生死未卜、小儿子又是温吞性子,孙子才那么丁点大,宁国公府日后该何去何从?
“哭什么?”史太夫人眼神锐利,沉声道:“老身还没死呢,国公府倒不了!”
“母亲,咱们如今被放出来了,陛下还会追究咱家的罪过吗?”
宁国公府二小姐赵盼儿轻声问道。
赵元吉之妻郭氏道:“既然咱们出了太庙,那就说明雨过天晴了。”
“大嫂子怎么能确定?”
郭氏瞥了赵盼儿一眼,轻轻拍了拍怀中幼子,低声道,“陛下若真要治罪,等待咱们的就不是这些厌翟车了。”
“让我忧心的倒是另一件事——来接咱们回府的这些厌翟车乃是后宫命妇的仪仗。陛下若要放咱们归府,为何派后宫妇人的车驾送咱们回去?”
李氏忙道:“这话说得不错。刚才我便觉得奇怪,问了那小内官,他说好像是与长公主的婚事有关。”
郭氏一怔,“婚事?元吉已娶妻,想来那长公主不会过来做妾。既然如此,要娶亲的便只有二弟了。”
“大嫂的意思是说,二哥要娶那长公主?”
赵盼儿闻言皱了皱眉,悄声道:“小妹入宫时曾见过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却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位长公主啊。”
史太君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才多大,二十年前的事又怎会知晓?”
“长公主乃是先皇后所出,自出生便被陛下封为镇国公主,传闻她生来便有天眼通,能见未来之事,六岁时便成了掌管大徽神庙的天命神女!”
“正所谓‘双瞳窥天象、一念定乾坤!’当年的大辉光耀四国,谁人不来朝贺?”
赵盼儿双眼一亮,“祖母,长公主真的能遇见未来吗?”
史太君嗤了一声,“谁知道呢!那年洛阳宫变,皇后和刚出生的太子身亡,长公主亦生了重病,慢慢便淡出了朝野。大辉国运从此后便一落千丈……”
史太君说到此处一双昏花的眼蓦的闪过道精光——
“这桩婚事断断做不得。”
李氏忙问:“母亲何出此言?”
史太君叹了口气,“皇帝当年忌惮后族,皇后刚刚薨逝陈家便遭了难。如今唯一与陈家有关系的便是长公主了。皇后一薨,长公主便病了。宫中曾有传闻,说她被叛军灌了毒酒,因司命护佑,虽侥幸留得活命但人却疯了。陛下将她幽禁深宫这些年,如今却又将她放了出来,你道是为何?”
李氏脸色一白:“母亲的意思是……”
“天命将变,京都城中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史太君口中之言似有千金,压的众人喘不过气。
“国公府如今风雨飘摇。赵家万不能再卷入皇权争夺当中。此次归家,我要亲自入宫面圣,推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