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翾是在傍晚回府的时候才得知了张氏解了禁足的消息。
他今日虽和崔珺一同告了假，可到底还是有积压的差事，在确定了老夫人和崔令仪的情况稳定后便出了门。
于是，便也错过了这一系列事。
“公子，可要去给夫人请安。”
书童小心问道。
自家公子这次去问安，夫人肯定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的。
毕竟公子一手促成了二小姐回阙州这件事。
可是，出于孝道，也不好不去问这个安。
崔翾面无表情，很难看出他对张氏解了禁足这件事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淡淡道。
“自是要去，可怕是母亲并不会见我。”
书童也是无奈。
夫人一向疼宠二小姐，如今得知是少爷让二小姐回阙州，的确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
“少爷您也是为了二小姐好呀。”
“她们不会这么认为的。罢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日后再如何，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崔翾垂下眸子，淡然起身去了张氏的院落外。
果然，张氏让其在院中站了近一个时辰，而后派身边的女使出来了。
“少爷，夫人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就不见您了。您先回去歇着吧。”
“母亲既然身子不适，那便应该少操心一些闲事。麝月姑姑，您说呢？”
被唤作麝月的女使只能尴尬笑了笑。
她能说些什么呢？
崔翾也不指望张氏因为他的话而不去管崔令仪，毕竟从小到大，崔令仪都是张氏的心头肉。
之前崔令仪如何折腾，因着她的头脑，杀伤力总是有限的。
可如今，怕是要出事了。
“让人盯着母亲的院中，若有什么动作，及时来通知我。”
崔翾在回到自己院中后便立刻吩咐了下去。
“是，另外还有一件事，少爷，温元县主让人送来了一样东西。”
说着，书童捧上来一个匣子。
这是什么？
崔翾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沓写满了字的纸张，上头似乎还都按着手印。
想到了什么，他心中一跳。
葳蕤苑内。
“东西都送去了吗？”
“送去了，可县主，这些东西咱们原本是准备对张氏发难用的。您如今给了崔少爷，他到底是张氏的儿子，定然会帮其扫尾收拾干净。那这些东西岂不是白费了？”
离澜有些不解。
这些东西完全可以用来对张氏发难啊？
谁能想到，张氏一个伯爵府夫人，自己也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居然敢在私下放印子钱。
而且这件事她已经做了十几年了。
可以说从嫁进崔家没多久，她就已经私下做这些不干净的事了。
虽说没有闹出人命来，可这东西到底是有违律法的。
一旦告到官府去，张氏是绝对捞不着好。
若不是离镜司的人出手，这事还是极难查出来的。
毕竟张氏做事可比崔令仪谨慎多了，这些事她都是让身边的人拐了七八层关系去找人代办，就算查出来，也很难直接追查到她头上。
所以这事儿才能安稳到了如今。
“这种事，除非鱼死网破，否则很难对其定罪。而且，一旦真闹到了那个层面上，这影响的是两大家族的名声。张氏是张家的姑娘，崔家的儿媳，一旦她出了事，两家都会被牵连，那你说，为了族中名声，张家和崔家会不会联手让那些人改口？”
被放印子钱的，是有一些不学无术四处借钱的赌鬼，可更多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人。
两大世家联手，要封他们的口，简直是轻而易举。
甚至在这神都里，死一两个人，他们也完全能够弹压下去。
且两大家族出手，扫清这些线索的速度也绝对会快得超出想象。
是，她可以让陛下出手帮忙将这件事闹大，让张崔两家不敢妄动。
但一则陛下如今本就是处境艰难，太后在那里虎视眈眈随时想要捉圣上的错处，信王表面无害，可从他上辈子成了最大赢家这件事来看，他也不是个简单的。
没必要让圣上为了这件事出手。
且一旦圣上出手，落在朝臣眼中，张崔两家极有可能是被圣上借故发落。
离镜司在调查张氏的事时候也发现，这神都内私放印子钱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这极容易让那些人联合起来一同对付圣上。
如此，便是腹背受敌了。
“可崔少爷知道了，那不就是崔家知晓了吗？这件事的线索照样也会被扫清呀。”
崔令窈却摇了摇头。
“不，崔翾可不是完全和崔家站在一条线上的。圣上也说了，崔翾是个聪明人。我给他这份证据，加之砒霜一事放了崔令仪一马，等于让他欠了我两个人情。人情债，最难消。我想调查父母当年之事，只靠我们从外部调查，终究是力有不逮。可崔翾不同，他能查到的，远比我们多。”
“若是此事对成阳伯和张氏不利，或是对崔家不利，崔少爷不一定愿意将调查到的东西交给您。”
他总得护住家族，才能护住自己的前途。
离澜不觉得崔翾会在这种情况下帮自家小姐。
“不，他会的。”
嘴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崔令窈满意地望着自己刚刚写出的一幅字。
圣上和崔翾的简短合作，让她看清也学到了一些新的事。
凡事不能着眼于眼前，更是要在跟聪明人合作前提前亮明自己的诚意和底线。
崔翾无疑是个聪明人。
他会救崔令仪，却不会一直毫无底线地救。
同样，他会尝试保全崔家，却不会在崔家即将沉底之时依旧执迷不悟搭上自己。
更何况，这些东西无疑是在跟崔翾表明自己的能力。
她既然能够调查出张氏的印子钱一事，自然能够抓住张氏更多的把柄。
张氏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身上的把柄，可多了去了。
你瞒一样两样可以，但你能全都瞒住吗？
且一直隐瞒下去，迟早将自己倒赔进去。
崔翾应当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况且，就算崔翾真的执迷不悟，她又失去了什么？
不过是一些一开始就没办法彻底撼动张氏的证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