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董师爷磕磕绊绊扑到,蒋晃给陆家人准备的院子门前时。
他整个人都快哭散架了。
院子里还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董师爷扶着门框剧烈喘息,胸口上下起伏,双腿抖成筛糠,嗓子里好像吞了一把锯齿,每吐出一个字,那锯齿就割一下他的嗓子。
“陆夫人——陆夫人!”
他捶门的手都在痉挛,指节砸在门板上发出闷响。
“是我猪油蒙了心!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家大人吧。”
咚咚咚。
石板地都被董师爷的额头,砸出了节奏……
殷红的血珠,混着灰尘,在月光下的石板地上晕出一朵妖异的花。
吱呀——
院门刚开条缝。
董师爷顶着额头血珠,欣喜抬眼。
一团白影就“嗷呜”扑了上来。
“汪汪汪!”
董师爷来不及躲闪,就被绒球按在地上。
毛茸茸的大爪子踩住他胸口,温热的狗唾沫全喷在他脸上。
“啊——救命啊!疯狗下去,下去!不要——不要——”
董师爷在犬爪下拼命扑腾。
绸缎衣襟“刺啦”被扯成布条。
露出里头沾满草屑的汗衫。
小鞋子浑身冒着水汽,倚在门框上,洗浴毛巾往肩头一甩,慢悠悠拧着湿发:“哟,这不是咱们无所不能的董师爷吗?”
他抬脚踢了踢董师爷露出来的白袜,戏谑道:“怎么大晚上不睡觉,躺地上给我们绒球当肉垫子玩呢?”
“汪汪汪——”
“小鞋哥!”
董师爷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扒住小鞋子的裤腿,鼻涕眼泪全蹭在人家干净的衣摆上了。
小鞋子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哎哟喂,你起开!我才刚换的……烦死人了。”
董师爷不管不顾起来,无赖得可怕。
“小鞋哥!王管家要我们交出陆夫人的画作,求您通融通融,让我见一见陆夫人吧……”
“早干嘛去了?”
小鞋子冷笑一声,猛地抽回腿,准备关上院门。
“你撕画的时候,不是威风又舒爽吗?起开,起开,夜深了,我叶子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滚滚。”
董师爷跪着往前蹭,膝盖在石板上磨出刺耳声响,双手扒拉住院门,不让小鞋子关上。
“小鞋哥,鞋爷,我求求你了,和陆夫人说一声,前厅的王管家还等着,我家大人他……他都急吐血了,麻烦陆夫人,能不能再给我家大人画一幅?”
小鞋子听到了蒋晃出事。
终于停下了关门动作。
他弯腰捏住董师爷下巴,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董师爷,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不咋的,想得倒挺美啊?现在知道来求我们叶子姐了?晚喽——早点洗洗睡吧。”
董师爷不死心,扒着门缝嘶吼:“陆夫人,不就是些墨疙瘩吗,很简单的,您就再帮我们画一幅吧。”
浴桶里的叶梢儿“扑哧”笑出声,搅得水花四溅。
陆烬噌一下从灶台旁站起身,灶火“腾”地蹿起半人高。
“墨疙瘩简单是吧,董师爷你自己画啊,折腾我娘子做什么?走走走,别打扰我娘子休息。”
董师爷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迟疑了一会儿。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但是……他有些不确定。
王太傅好像十分喜欢叶梢儿的画作。
会不会一眼就能辨别出画作真假?
那到时他们和王太傅结的梁子,不就更大了嘛……
董师爷连忙摇头。
“我哪里会作画啊,还得是陆夫人啊!陆夫人求您再帮忙画一幅吧——”
“真不巧,灵感没了。”
叶梢儿慢悠悠擦拭着发梢,水汽氤氲间眼波流转,终于开口了。
但董师爷想哭……
他忽然想起叶梢儿的画画怪癖。
“小、小的可以继续给陆夫人提画纸。”
“不必了,夜已深,我确实没心思再作画了。”
“陆夫人,这不行啊,王管家他们……”
“董师爷。”叶梢儿打断他的废话。
“小的在!”
“刚刚你撕掉的画作呢?扔哪里了?”
董师爷有些心虚:“还,还在书房……”
“这就好办了,你把碎画拼一拼送过去,不就行了?”
叶梢儿的声音裹着蒸腾热气,轻飘飘落在董师爷天灵盖上,惊得他一激灵。
“啊?拼、拼起来,这能行吗……”
叶梢儿裹着雪色新衣翩然起身。
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晕开暗痕。
“怎么?董师爷信不过我的法子?”
她突然逼近,董师爷闻见淡淡皂角香,却忍不住往后缩,后背狠狠撞上院门。
“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小鞋子,关门送客。”
“好嘞。”
“别别别!”
董师爷吓得,又跪直了身子。
膝盖硌在绒球刚才扯落的碎玉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的这就去拼!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