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属门夹着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但我们依然是孩子们的父母,不是吗?”

    景钰按下开门键,干净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

    "孩子们需要的是,快乐的妈妈……"

    她从帆布包包里抽出湿巾,慢条斯理擦拭他碰过的地方,

    "而不是……装模作样扮恩爱的父母。"

    贺城轩瞳孔骤缩,突然攥住她丢弃的湿巾按在心口。

    "但我有对西西的定期探视权,不是吗?"

    他抽出钢笔,在湿巾上写下一串数字,

    “我用这个号码联系你。"

    鎏金笔尖划破纤维时,暴雨中恰好劈过闪电,照亮他痉挛的指尖,

    "别让我找不到你,否则"

    景钰接过湿巾轻笑出声,眼尾泪痣在电梯顶灯下晃成血色:

    "否则怎样?又拿东东的生命安全逼我现身??"

    她突然用高跟鞋尖,碾上他锃亮的皮鞋,

    "贺城轩,你该庆幸孩子们流着你的血。"

    贺城轩并不否认,他拿出车钥匙递给景钰:

    “你以前开得最顺手那辆车,就停在出电梯口左转……上面有家里的钥匙和一张黑卡,阿钰……带着女儿搬回去吧……”

    看着景钰丝毫没有抬手接过钥匙的动作,贺城轩又补了一句:

    “这些都是离婚时,你的合法财产。”

    景钰想起刚离婚那段时间的窘迫,十分顺手的就接了过来,毫不扭捏。

    "儿童座椅,按西西新身高调整过。"

    贺城轩温柔整理她凌乱的鬓发。

    电梯到达,景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贺城轩将掌心贴在玻璃上,他看着她撑开黑伞走进雨幕。

    "慢慢来。"

    贺城轩低笑,落地窗倒映出扭曲的笑容。

    他会让再她再一次,乖乖踏入铺满玫瑰的陷阱。

    岩晶岛。

    军号声穿透军区医院,百叶窗的缝隙时,李岩松正陷在药物织就的混沌里。

    镇定剂的药效漫过神经,李岩松却在梦境边缘撞上暗礁。

    他看见景钰穿着鹅黄连衣裙,赤脚踩在退潮的沙滩上。

    有几只海鸥正掠过她发梢,落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快要触到他军靴上的浪花纹路。

    “再见。”

    "要好好吃饭呀。"

    她突然转头微笑,贝壳项链在锁骨处晃成残影。

    这个笑容太明亮,明亮到能照见,海藻在她脚踝缠绕的诡异青紫。

    李岩松想要抓住她扬起的手腕,却发现五指穿透了潮湿的雾气,指缝间只剩下正在消散的橙粉色云絮。

    惊醒的瞬间,他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咸涩的汗珠沿着脊椎滑进作训服后领。

    军绿色床单被冷汗洇出深色人形,中央空调送风口呜呜作响,吹得病床上的枕巾不停翻卷。

    他摸索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锁屏照片上的景钰正在海滩边对他笑。

    而此刻显示栏里,一条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刺得他瞳孔生疼。

    15:47。

    来电人:阿钰。

    正是他ptsd发作,产生躯体化现象的那一刻。

    李岩松的拇指悬在回拨键上方颤抖,天空中突然打了一声雷。

    无人接听。

    暴雨裹挟着咸涩的海风,砸在吉普车顶,李岩松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出青白。

    车载电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与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的雨刷同频震颤。

    后视镜里闪过军区医院苍白的探照灯,他刚刚不顾军医的劝阻,从这里出来。

    终于赶到家,屋里没有灯。

    推开门时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玄关处景钰的粉色拖鞋,还保持着左脚的倾斜角度。

    李岩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ptsd带来的耳鸣化作尖锐的蜂鸣。

    他撞翻了门口的鲸鱼骨风铃,贝壳碎片扎进掌心时,终于看清茶几上的字迹。

    "东东病危,我走了,祝好,勿念。"

    军装前襟的铜扣突然变得千斤重,李岩松踉跄着抓住窗边的窗帘。

    去年中秋他们在这里看海上生明月,她笑着说要当他一辈子的瞭望员。

    此刻窗外惊雷炸响,闪电劈开乌云时,他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

    双眼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吉普车在悬崖弯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岩松猛踩油门冲向码头方向,雨幕中却突然横出一辆迷彩装甲车。

    乔宏亮从驾驶座跃出时甚至没关车门,特种兵出身的侦察连长,像猎豹般攀上吉普车顶盖。

    "你他妈疯了?台风红色预警!"

    乔宏亮的手刀劈开车窗的瞬间,暴雨灌入李岩松的领口。

    两人在狭窄车厢里扭打成一团,李岩松的军功章扯断了绶带,在仪表盘上划出银色弧光。

    "让开!"

    李岩松反手勒住乔宏亮的脖颈,虎口压着对方喉结处的子弹疤痕,

    "她带着西西能去哪?流落街头?还是回去找那个贺城轩?"

    嘶吼声混着血腥气冲出口腔,他尝到牙龈被自己咬破的咸腥。

    乔宏亮突然撕开他的作训服,纽扣崩落的声音像极了那年,他们在亚丁湾击毙海盗时的点射。

    湿透的白衬衣下,肩膀上的伤正在渗血,那是不久前被赖书云的枪擦伤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乔宏亮将他的后脑勺按在方向盘上,汽笛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全岛官兵等着团长主持防台风会议,七艘护卫舰还在锚地待命!"

    潮水开始漫上悬崖边的礁石,李岩松的瞳孔突然失焦。

    他看见景钰最后一次穿白裙子的模样,她踮脚为他整理军帽时,发梢扫过他的唇。

    此刻涨潮的海浪正吞没,他们一起陪西西埋过许愿瓶的沙滩,浪头卷走破碎的贝壳风铃,也卷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