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或者不进去,改变不了结果
她爸一定会找到三千块的存单,她妈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拦不住她爸,她奶奶总会拿到三千。
然后,她会拿着这一笔钱,和兜里全部的积蓄,为她叔叔风风光光地娶回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
再然后,她又会在半年之后,被这个漂亮的儿媳赶出门。
她无力改变别人的命运,她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命运。
“蔡老师,我家的事让您看笑话了。”
“没,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她从小就知道,安家是溪水村的笑话,上一世,她害怕被人知道,从来不敢请人到家里来做客。
她甚至不敢告诉别人,自己住在哪里。
她曾经非常非常地害怕被人知道家里的丑事,她为了遮掩这些事,还编过许许多多荒唐的谎话。
可是,她骗住了别人又能怎么样?
生活的千疮百孔不会被谎言治愈。
她于其费尽心思地遮掩,不如直面疮痍,把不堪当作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剑。
所以,她特意请蔡老师来看看她的难堪和痛苦,这样,她才有可能心生怜悯,不遗余力地帮她。
“蔡老师,”安凤昂起头,眼里泛出一丝泪光,“我真得很想去京北,您……能不能……帮帮我?”
蔡老师心上的退意淡了,取而代之地,是对安凤的一丝恻隐之心。
她的学生正在经历不幸,她身为老师,理应伸出援手。
“好,老师帮你。”
“谢谢蔡老师。”
安凤喜不自禁地抹了一把泪。
“蔡老师,一会儿我妈说话可能不太好听,请您多多担待。”
蔡老师心里的不忍更浓了。
“放心吧,老师一定尽力。”
“如果您说了半天,我妈不肯松口,您就告诉她,我去了能挣三百,她看在钱的份上,会答应的。”
“可是你哪来的钱?”
“我有稿费,可以全给她。”
“唉……”
蔡老师叹了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家庭?
“好,老师知道了。”
“谢谢蔡老师。”
“没事儿。”
蔡老师对她温柔一笑。
“安凤,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去成京北,未来也一定能离开这里。”
一定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可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日上三竿的时候,她爸率先冲出家门。
他把两张存单塞给她奶奶:“妈,三千块,给你了。”
“好嘞。”
她奶奶捏着存单,拉着她姑姑,转头就跑。
过了两分钟,她妈追了出来。
“安南,我的存单呢?”
“给我妈了。”
“你个杀千刀的混蛋!”她妈又哭又闹地拧住她爸胳膊上的肉,“你怎么能把我的钱送给你妈?”
“我说了,这钱也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她爸推开她妈,“你要是接受不了,尽管离婚!”
“你——”
“怎么,舍不得离?”
“安南,你给我滚!”
“滚就滚。”
她爸整了整衣服,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地走了。
村人看热闹结束了,也都三三两两地回了家。
安凤勾起唇角:“蔡老师,我们进去吧。”
“……好。”
安凤带着蔡老师走进院子。
“妈——”
“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才回来?!”她妈窜过来,习惯性地甩了她一巴掌,“你还不如不回呢!”
安凤捂着脸,没有说话。
她妈更生气了,扬起手掌又想扇她,蔡老师急忙挡在安凤跟前:“安凤妈妈,您这样是不对的——”
“你谁啊?!”她妈竖起眼睛,吼断蔡老师,“我教我自己的女儿,哪里有你一个外人说话的份?”
“安凤妈妈,我姓蔡,是安凤的班主任。”
“……”她妈的脸僵了一分多钟,才艰难地卷出一丝尬笑,“原来是蔡老师,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蔡老师客气地摇摇头,“安凤妈妈,我找您有点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和我说两句?”
“方便,方便。”她妈错开身,“蔡老师里面请。”
“好。”
她妈引着蔡老师进了客厅。
“蔡老师,您坐。”
“谢谢。”
“蔡老师,您喝水。”
“谢谢,我不渴。”
“蔡老师,都怪安凤没提前说一声,您今天要来,她要是说了,您也不至于看到我们家的笑话。”
“安凤妈妈,没关系。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能理解,不过,我理解归理解,有句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您说。”
“安凤年纪小,您和她爸爸之间的一些事最好避着她,不然,长此以往,她的心理会出现问题。”
“不可能。”她妈摇摇头,“我的孩子哪有怎么脆弱?”
上一世,她在读中学的时候,出现过自残倾向,当时的班主任吓坏了,立刻把她妈喊到了学校。
她告诉她妈,说她的心理有些问题,让她妈务必时刻关注,但她妈哈哈一笑,说这是不可能的。
回家路上,她妈一直骂她班主任脑子有问题,进了村,还是把这个事情当作笑话,说给别人听。
那一天,她的心病忽然好了,因为她突然明白,她的悲、她的痛、她的挣扎,她妈统统看不见。
“蔡老师,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蔡老师默默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安凤写的作文被刊登在了《青年文学》上。
《青年》的主编白杨很欣赏安凤,想要邀请她去京北参加冬令营。
我觉得机会难得,安凤应该去,但她不想去,说家里有事走不开,所以,我才来问问您的意思。”
“不去。”她妈立刻摇头,“蔡老师,临安离京北有十万八千里,这去一趟得花多少钱?我没钱。”
“不用钱,《青年文学》会承担全部的车旅费。”
“那也不行。
我要上班,没空陪她去,她爸不靠谱,我不放心让他陪,安凤才十一岁,难道让她一个人去吗?”
“这……”蔡老师说不下去了,“安凤,老师觉得你妈说得是有道理的,不然这事儿你再想想?”
不能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妈,主编说,只要我去,除了车旅费全报,回来的时候,会给三百块钱。”
“我不信,天下哪有白送钱的事?”
“不是白送,是给作者的补贴费。”安凤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您看,这是我刚收到的稿费。”
她妈激动地接过钱。
“真是稿费?”
“主编说,这次冬令营挺重要的,如果能去,将来拿得稿费会更多。
妈,不管我拿多少,以后都给你。”
“那……让妈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