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请的客人不多,可餐食内容可马虎不得。
看盘插桌要丰盛没关,干鲜果品需细巧好看。
酒肴美味之外更要豪奢排场,才能显出宁国府的礼仪态度。
今日预备都有些迟了,许多果品蜜饯糖点,少不得得去外头现买。
好在秦嬷嬷做惯大宴,眯着眼掰着手指粗算,已把菜谱想齐全了。
不算攒汤与五烧五割的看盘,正经菜肴也得有几十碟子。
光是堆垒摆桌的果碟,一行八种是断不能少的。
开胃的干果、时鲜果、蜜饯也得做十二色簇盘,还要切雕花儿呢。
客人安座献酒时,每盏酒按规矩要配两碟下酒菜。
像是冬至的宴席,献酒至少十二盏,多得就要十五盏。
这意味着要做二三十道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中间不能有重复。
还不算酒中点心酥饼,劝酒的果盏,米饭面饭水饭等主食。
这一席酒宴内容,全都折合成银子,没有二三百两是备办不来的。
玉墨是带着对牌来的,忙引秦嬷嬷去账房,领了办宴席的银钱。
厨房的人也都跟着过去,从库房领出各种肉菜材料。
去了库房梨月才知晓,府里用度没亏空到入不敷出的地步。
就在前些日子,宁家的几个大庄头,都陆续进了京城。
赶早来送年货用度,还有田庄的进项银子。
每天几十辆太平车进出运货,把宁国府后街堵的严严实实。
库房里的小厮们,搬运堆货整理账目,个个忙的不可开交。
给锦鑫堂的东西,在库房棚里堆了好多,幸亏她们推车来了。
梨月换了绵毡鞋,套着羊毡手套,嘴里鼻里直冒热气。
她呼哧呼哧推着独轮小车,上面堆着两盘羊肉、一头乳猪还有两篓干菜。
莲蓉推的车东西更多,都是冻得硬邦邦的鸡鸭鹅与腌肉。
她俩欢天喜地的踩着雪赛跑,在厚厚的雪地里压出两道车辙。
众人也有抬篓子的也有拖箱子的,脸上都是挂着笑容。
往年庄头们腊月才进京送东西,今年是提早送来了。
猪羊鸡鸭鹅鱼鲜,米面粮油干菜腌菜,样样堆积如山。
见到这些东西,大伙儿心里都稳当不少。
看来府里并不缺银钱,起码家常吃用不缺。
明明不缺东西,大奶奶还往死了省简,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府里虽然一切恢复如常,可那些议论人的笑话还在疯传。
为保全沈氏的颜面,国公爷把过错让内总管林大嬷嬷背了。
此事由她而起,说她背后撺掇主子,也不算冤枉人。
国公爷看她是祖母陪房,服侍几十年的老人,只撵出去养老罢了。
但林大嬷嬷显然不服气,临走好不闹嚷了一阵子。
拐棍子都摔做了三节儿,俩手扒着门槛子不肯去。
满嘴里口不择言,赶着唤国公爷乳名,骂他将来是败家子。
这还不算完,她还骂宁夫人不孝婆母,要进祠堂对祖宗哭诉。
最后是她儿子儿媳来了,才算把老东西抬出去。
搅家精送走后,管事房终于安静了,众人依旧各司其职。
宁老太君当然是满心不悦,立刻就要生病寻事。
一连数天不是头疼就是腿疼,三个儿媳四个孙女,都唤屋里来侍疾。
指着鼻子数落女眷无用,说宁国府之所以内宅不安,都怪她们不贤不孝。
明眼人自然知晓,老太太话里指着宁夫人骂,话外则指着宁元竣骂。
谁知宁夫人淡淡不理会,宁二小姐却听进心里去了。
她病刚好些,心思重爱多想,以为祖母是骂自己,当场哭了一回。
从头上拔了根长簪,就把手腕子扎破了,血都滴在了药盏里。
当场哭的梨花带雨,说自己要滴血做药,拼死这条命也要孝顺祖母
好在房里人多拦住了,伤口还算浅小,很快凝住不流了。
这手使出来全家都惊了,宁老太君险些吓昏过去,病立刻就好了。
老人家病好后,不顾天寒地冻立刻命宁二小姐搬走,再不敢亲近这孙女。
府里内宅乱了这好些天,所以冬至大节没人张罗摆家宴。
于是各院的小厨房,都按照旧例旧俗,随意做了些应景菜庆贺。
梨月推着小车往回走,正遇见凤澜院的人也来领东西。
范婆子弯腰推着车,环环香芸众人提篮担着东西,一群人有说有笑。
车上头有半扇熏猪肉,范婆子不免得意洋洋,喜欢的眼睛没缝儿。
“真是阿弥陀佛,咱可算见着荤腥儿了。这熏肉咱切一块下来,看范妈妈给你们做干菜烧肉。晚上剁些干菇肉臊子做馅,裹大馅儿饺儿吃。”
迎面见着梨月,笑眯眯招呼:“小月后晌来,与你煎饺儿吃!”
梨月笑着问好,推说过两日去。
现在用度恢复了,还不用挖空心思预备宴席,范婆子十分惬意。
她只会做六个正经菜,做家宴常被逼得跳脚,还要挨沈氏责骂。
现在可好了,凤澜院里除了沈氏与赵嬷嬷,人人都夸赞她好。
“范妈妈疼我们,你当掌事嬷嬷才好!不像那赵不死的老货,天天挑唆大奶奶生事儿,还不管我们底下人死活!”
凤澜院的丫鬟,不管是环环香芸这样不受宠的,还是冬梅香蕊这样屋里伺候的,都恨急了赵嬷嬷。
亏她想的馊主意,扣大伙儿月钱给沈氏买炭,丫鬟们恨不得咬死她。
倒是不上台面的范婆子肯担待,常漏油水给底下人,人缘怎能不好?
今天这样的大雪,赵嬷嬷命人扫雪,喊半天没人动。
范婆子唤声去库房领东西,都呼啦啦跟着来了。
一路还欢天喜地,说也有笑也有。若让沈氏看见,病非加重不可。
回到锦鑫堂厨房,秦嬷嬷立刻分派差事。
莲蓉冒雪上御街,凡府里没有的干鲜果品蜜饯咸酸,样样都要买回来。
梨月则要腌制羊羔肉与乳猪肉,预备大宴上烧制猪羊大菜。
烧炙五牲要用烤炉,锦鑫堂小厨房没有。
特意唤人搬了些砖,打算在院里垒上一个。
垒炉子小厮满嘴抱怨,说自己正忙忙的,还要被抓差干这个。
他看见梨月拿着笔墨记菜谱,忙笑着答话让她帮忙。
“你帮我写张纸,就写:大红妆缎两匹,大红锦两匹,纻丝红绒两匹。玉墨姐派我去库房领东西,只怕砌完炉子给忘记了。”
“这是给玉墨姐做衣裳?”
梨月帮他写了,字迹歪歪扭扭,但忍不住要好奇。
“你还不知晓?明日国公爷和新奶奶定亲,两家人要披红敬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