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头都是完好的,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钥匙打开后又锁上的。
小茶房的钥匙有两套,梨月拿着一套,赵嬷嬷存一套。
赵嬷嬷的钥匙挂在她屋墙上,并不会随身带。
做贼的偷出来用,或是配一套,都极有可能。
梨月平日锁门锁柜子,锁眼儿都在右手边。
现在的锁眼儿都朝着左,分明是左撇子锁的。
满凤澜院里,就夏芙是个左撇子!
她强压着满腔怒气,打开橱柜里清点数目。
别的东西都没少,只有凤团雀舌茶少了一饼。
这是年初宁老太君赏的,事进贡皇家的上等春茶。
一共送来四饼,沈氏视若珍宝。
送了两个回娘家,一个拆了自己喝,还剩一饼完整的。
绝细春芽雀舌茶饼,一饼儿卖出去,少说值三十两银子。
贼丫头还挺识货,专挑贵重的东西偷。
“找死!”梨月暗骂。
若不偷到自己身上,她本不想管闲事。
如今欺负到头上,她也不是好惹的。
侧头看一眼,外间屋里丫鬟们正闲聊。
夏芙正坐在中间儿,眼神儿躲躲闪闪,还有意无意的飘过来。
梨月轻轻关上橱柜,若无其事的添炭烧茶炉。
“小月,近来院里不清净,丫鬟们丢了好些东西。连厨房范妈妈都说,丢了些鱼虾鸡蛋。你这屋里有好些上等茶叶,可要把橱柜锁好了。”
夏芙说的很温柔,满脸都是关怀。
“若丢了自己东西,顶多自认个倒霉。可茶房、厨房的东西,是主子的用度,一旦丢了那可麻烦大了。”
“贼捉不到不说,赵嬷嬷就先要问你看守不利的罪名。不但要丢差事,还要打板子罚跪。打完板子还不算,还需自己出钱赔东西呢。”
这规矩好生霸道,小丫鬟都吓得不得了。
“啊?赵嬷嬷也太不讲理了!”
夏芙忙嘘一声,紧皱着眉头,绘声绘色。
“厨房范妈妈,丢了十几两银子的东西,怕赵嬷嬷责打责骂,更怕丢了小厨房管事的差事,就是自己掏钱描赔的。”
“大奶奶是宁国府的少主母,若传出去身边有人偷东西,凤澜院的脸面就没了。所以只能大家严谨些,让做贼的动不了手。安安稳稳才是持家之道。”
夏芙讲歪理时,脸对着别人,话音儿却朝着梨月。
上午香蕊丢了手镯,她也跑过去这么说。
现在梨月丢了茶饼,她还是这一套话。
只可惜梨月不是香蕊,她可不信这个邪。
“多谢夏芙姐姐关照,小茶房橱柜上锁了,什么都丢不了!”
“还是小月细心,差事当的好。”
夏芙见她没看出来,心顿时宽了,笑盈盈坐着说闲话。
梨月打发秋盈盯着她,又让环环盯着茶房,抽身去澹宁书斋找玉墨。
雀舌茶虽然是贵重,可在宁国府里,还不算特别稀奇。
她向玉墨借了一饼,悄悄放在怀里。
后晌天色偏西,沈氏与宁家小姐们从覃家回来了。
先去锦鑫堂见宁夫人,讲了覃家做客的事,这才各自回院儿。
沈氏扶着芷清的手,洒金团扇儿遮着头,摇摇摆摆进了凤澜院。
走的时候耷拉着脸,回来还是满脸不耐烦。
梨月送了一盏雀舌茶,一碟藕粉糕进正房。
沈氏皱着眉头,让放在冰鉴上,要等凉了再喝。
冬梅提着礼盒刚要放下,被沈氏批头盖脸一顿责骂。
“撂在这屋里做什么?丢到库房里去!”
冬梅吓得一激灵,慌忙提着东西退出。
覃姑娘的生日宴,办的特别隆重。
除了宁家女眷,其他勋贵世家的女眷也去了好几家。
沈氏这位一品国公夫人,都没坐到首席上。
凭覃将军四品武官,肯定没这么大人脉。
多是想借着覃家,巴结吕公公或宁元竣。
既是为巴结人来的,寿礼都送的格外厚重。
大伙儿都送重礼,也就显不出沈氏的礼物。
京师这边的规矩,凡做生日的礼物,都要铺大红毡摆在席面上。
沈氏只有点心果品,摆出来还算好看,特别是荔枝碟子。
其余尺头首饰都拿不出手,比宁大小姐送的玩意儿都不如。
酒宴吃到中间,吕公公派小太监来,给干女儿送寿礼。
两对金海棠花儿,一对金桃酒杯,一尊尺高红珊瑚树,一架玉石桌屏。
四个描金漆盒光彩夺目,满座惊讶赞叹。
沈氏越发心里别扭,等不到终席就走了。
覃家送的回礼,她是越看越生气。
进妆房换了衣裳,沈氏穿了家常纱衫儿,斜靠在凉榻上运气。
不知为了什么,沈氏就是对覃家人不待见,特别是覃乐瑶。
今天还有一事,令她心里极为不爽。
覃乐瑶在宴会上,牵出了宁元竣送的骊马。
有那凑趣嘴快的,赞的口吐莲花一般。
昨天宁元竣送马,这般不和礼数的事,沈氏十分不悦。
今天见覃乐瑶还牵出来显摆,更把她看低了些。
未嫁闺阁女儿,接陌生男人的礼物,还要当众展示。
这等山野女子的做派,哪有半分闺秀气度?
雀舌茶湃冷了,沈氏端起盏子饮下,仍抵不住燥热。
命夏芙在身边打扇,唤梨月再炖一盏香薷饮来。
梨月弯腰收了茶盘儿,退出时走过夏芙身边。
“夏芙姐姐,汗巾儿落在冰鉴里了!”
黄花梨盖板虚搭着,滴滴答答流着冰水。
夏芙的半边汗巾浸在里头,都洇湿了大半儿。
“哦……”她慌忙提起湿汗巾儿。
啪嗒!
汗巾璎珞带出个巴掌大的红皮纸包,正巧撂在地坪上。
“这是凤团雀舌茶。夏芙姐姐,你干嘛揣着茶饼儿?”
梨月带笑意,俏生生盯着她的脸。
“什么茶饼?这不是我的!”
夏芙慌了神儿,连忙扯起汗巾儿。
点翠汗巾儿湿淋淋的,不知挂住了什么,稀里哗啦脆响。
又是一大串铜钥匙散落,敲在地砖上脆响一片。
沈氏不禁坐起身,外间的赵嬷嬷也挑帘进来了。
两个人紧皱着眉心,愣怔怔盯着茶饼儿与钥匙。
梨月端着茶盘儿退开两步,安静的像只小鹌鹑。
“不是我拿的!我没偷雀舌茶饼!赵嬷嬷的钥匙也不是我拿的!”
夏芙吓得全身颤抖,仿佛见着了鬼打墙,瞬间瘫软跪下。
“我没偷,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