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姐儿与香卉走了很久,角门上便轰散闲人。
沈氏与宁大小姐带着二小姐三小姐,都是花枝招展衣带飘飘。
丫鬟婆子簇拥着,上马车去覃家。
女眷过生日吃寿酒,多是要玩一整天,又可以清闲了。
梨月想起小茶房还剩些冰,赶着回去做赤豆酥山。
柳家的答应帮她打听大厨房的事,等有确切信儿再来告诉她。
主子不在家没什么事做,厨房范婆子在腌八宝酱菜。
馋嘴儿丫鬟围在旁边,说是帮忙摘菜,其实偷吃花生。
范婆子满脸不高兴,厨房这些天少了好些东西。
花生、干果儿、鸡蛋还有肉脯,虽说丢的不多,可总是对不上账。
厨房丢吃食算不上大事,傻子也知道是有人偷吃。
可这次却不一样,连鲜虾鲜鱼都丢,以往从没有过。
生食肉类自己吃不了,必定是拿出去卖。
凤澜院的鱼虾,都是上等的好货色,卖出去值不少钱。
每天得丢一两银子的东西,谁承担的起亏空?
可拿不住贼的手,也只能白吃了哑巴亏。
料定是香卉偷的,院儿里就她债主多。
刚见把她撵回沈家,心里不由得趁愿,总算把贼踢出去了。
“害馋痨贱蹄子,爪子轻眼皮子浅,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早晚烂穿肠子!回了沈家看她偷什么,饿不死的小贱人,连糠都没得吃!”
看见梨月走来,忙抬头叫唤:“小月,你小灶房丢了什么不曾?怕也让那贱蹄子寻摸了去!”
梨月倒是没丢过什么,早就防着这个呢。
凡是精细值钱的食材,都放在橱柜里锁着,钥匙随身带,从不敢怠慢。
她自己也是馋嘴丫头,怎不知饿极的人手不听使唤?
小丫鬟们本就缺嘴儿,眼错不见能嚼半罐冰糖下肚儿,比耗子都能磕。
偷糖抢果子,香卉最不要脸,永远冲在前头。
梨月早就防着她,连茶叶渣都不叫她摸着。
她听了一会儿,才知凤澜院不只丢吃的,凡值钱的都丢。
丫鬟猜忌了好一阵儿,都觉得是香卉偷的。
颇有点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意思。
“我有两盒香粉,前日丢了一盒,必定是香卉偷去。冬梅姐还丢了两个金戒指,一支梅花钗子,也肯定也是她!大奶奶真糊涂,白送她回沈家,也不审问审问!”
“大奶奶不理事儿,都怪赵嬷嬷不管。我那一盒新新的胭脂膏儿,值二两五钱银子,前几天也丢了。我寻赵嬷嬷告诉,她老人家倒骂我,问买胭脂做什么,还骂我狐媚子活该。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确实气人,梨月都替她气得慌。
“主子和管事儿嬷嬷不管,咱当丫鬟能咋办?送走了香卉这贼丫头,往后可算清净些儿了。”
丢香粉的丫鬟无奈,只能自认个倒霉。
在赵嬷嬷的眼里,丫鬟们丢东西不算事儿,没有主子的脸面重要。
“既知晓是香卉偷的,就该拦着她管她要回来呀?白便宜了她?”
香卉上车时,还拎着个小包袱,梨月忍不住插嘴。
“我们想搜她包袱,是夏芙姐拦住了。夏芙姐说的有理,有道是捉贼捉赃,没拿住她的手有什么办法?万一大奶奶不高兴,还是我们吃亏。”
这丫鬟丢的是值钱首饰,被迫忍气吞声,仍是委屈的不得了。
赵嬷嬷处事从不讲理,向来是谁闹打谁。
夏芙芷清这些大丫鬟,也都跟着和稀泥。
梨月两次与香卉冲突,都是任凭对面吵闹,自己安静不吭声。
就是怕赵嬷嬷烦了,不由分说各打五十大板。
为奴为婢的人儿,这是没办法的事,没有公道可言。
中午天气热了,梨月趁屋里没人,想回去洗脸换衣裳。
刚走到后院柴房,忽听见一阵裙子响。
“夏芙姐姐?您没跟大奶奶出门?”
梨月猛不防吓了一跳。
夏芙穿了件半旧皱绸拖裙儿,缎带绑着双垂髻,热的满脸是汗。
她已经领了一等丫鬟月例,是沈氏贴身的人了。
一等丫鬟嫌厨房院脏,都是派小丫鬟传话,没事儿不会过来的。
夏芙也被吓一跳,拍着胸口笑了。
“我刚去小茶房寻你,秋环环还说你出去了哩!大奶奶带芷清姐和冬梅去了。覃姑娘一个四品武官的小姐,咱去那么多人不合适,倒像讨赏钱似得。这大热天气,不出门正好轻省。”
“夏芙姐有事儿,让环环来告诉我就成,看您裙子都脏了!”
这小院儿不干净,粗砖地缝里许多炭灰渣滓。
梨月总用汗巾儿系裙腰,虽难看些却不会拖脏。
夏芙的裙儿拖地,蹭了不少灰土。
梨月赶紧显殷勤,蹲下身子帮她掸。
“姐姐可是中午想吃什么?”
她在小厨房里掌小灶,这事儿是范婆子偷做的,平日瞒上不瞒下。
要堵着其他人的舌头,也得给大伙儿些好处。
梨月性情活泛,凡不忙的时候,常做私房菜给人打牙祭,收钱也很公道。
三个钱能做冷淘(面),五个钱能做肉饼,十个钱能做馄饨,二十个钱能做肉菜拌饭,人人落实惠。
梨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环环给人做,味道也不错。
有那嘴刁的丫鬟婆子,专捡梨月得闲时候来,知她做的味道好。
“啊对,正是呢!今天热起来了,我从早上就没吃什么。你中午若不忙,给我做碗酸笋鸡丝冷淘吧?”
“好啊,大奶奶不在我正巧闲着。”
夏芙确实脸色不好,大概是中暑了,满头热汗不说,手还有点哆嗦。
她转身要走,梨月赶紧拦住,浓浓堆上一脸笑。
“夏芙姐,要不要再加香鸡子咸鸭蛋?”
“不了,多谢你费心!”夏芙连忙摆手儿。
啧!怎么还不懂!
梨月笑嘻嘻不好意思,低头搓了搓手。
热傻了不是?不给钱怎么做?
“哦哦对,给你三个钱!”
夏芙这才想起来,袖子里头摸了半日,半个钱都没拿出来。
“看我记性,一会儿送茶房去。”
她红着脸扭头跑了,拖裙儿扯在地上,抹了一片黑灰。
“做好给姐姐端过去!”
一二等丫鬟里头,数夏芙最抠门。
人家都多给一两个钱买糖,她身上连针都绷不出来。
不过梨月做人公道,给不给赏钱都一样做菜,顶多心里腹诽。
回到小屋脱了褙子,打水洗脸擦身,换了件干爽竹布袄。
时辰还算早,梨月惦记茶房剩冰,想赶紧去做红豆酥山。
急吼吼想出门,却觉得心里发慌。
小屋里藏着二百两多两银子,若偷去可要命了。
不想还算罢了,越想越是心虚。
梨月脱鞋踩上炕头,垫着脚在顶棚墙洞里摸。
这是秋盈的主意,一包袱银锭子,都藏在房梁洞儿里。
棚里的灰扑簌簌落下,把她眼睛都迷了,嘴里也飞进不少。
摸来摸去都是灰土,还哪有银锭的影子?
梨月双腿一软坐在炕上,身子瞬间冷了!
完了!银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