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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脱簪谢罪

    宁夫人早防着沈氏寻死觅活。

    令孙财家的道:“今晚上你寻四个婆子看守。让澹宁书斋的玉墨,领几个家生子丫鬟,在她屋里监视。若有死走逃亡,只拿你们问话。”

    嬷嬷们进屋的时,沈氏正在床上站着,床架上搭着白绫,还没吊起来。

    芷清见沈氏踏着床要上吊,慌得惊声尖叫。

    她这嗓子又尖又利,嚷得厨房院都听见。

    梨月她们吃饱喝足,正擦身抹药想早睡,都被吓了一跳。

    不久玉墨提着灯笼来敲门,问她们伤得重不重,让来正房里上夜。

    能在正房里头看热闹,这是大伙儿巴不得的事儿。

    几个人穿好衣裳抱着铺盖,也不管屁股上疼,兴冲冲跟来了。

    玉墨与周嬷嬷下午覃家送礼,掌灯了才陪世子爷回府。

    听说凤澜院的事儿后,世子爷立刻去锦鑫堂问母亲。

    毕竟休妻弃妇是合族大事,宁夫人一人不能做主。

    玉墨带梨月她们进了正房暖阁。

    沈氏直挺挺躺在床上,芷清伏在她身上痛哭失声。

    锦鑫堂派来的四个嬷嬷,都在妆房里守着。

    地上堆着长长白绫儿,床桌上还撂着匹没拆的。

    若不是沈氏不停哽咽,梨月真以为她吊死了。

    “芷清姐,可曾给大奶奶喝些姜汤驱邪定心?”

    老姜是避寒驱邪的,专给虚弱之人的定神儿。

    芷清早慌了手脚,傻愣愣回头看着。

    老嬷嬷们忙道:“我们刚炖了些,给大奶奶灌下去了。”

    玉墨这才对床上福了福:“太太让我们服侍,芷清姐歇着吧。”

    芷清只好出去,正房里留下宁家的丫鬟婆子,都听玉墨分派。

    沈氏躺在床上不动,玉墨在脚踏上搭了铺盖,让梨月睡在妆房软榻上。

    环环和秋盈在碧纱除外的炕上,四个嬷嬷在正堂里搭床打铺盖。

    这么多人守着,沈氏想寻死是不可能了。

    小茶房里的何姥姥她们,这回彻底傻了眼。

    刚嬷嬷来炖姜汤,怕她们生事搅闹,另寻了人来,将茶房门锁了。

    任凭何姥姥又骂又求,也没人搭理她们。

    半夜的时候,沈氏哭累睡着了。

    梨月刚想闭眼,忽见碧纱橱外探冒出个小人影儿。

    这是有人又趁乱偷东西?

    梨月瞬间惊醒,却发现那人是秋盈。

    秋盈把上吊用的白绫儿捡起来,飞快往衣襟里塞。

    “你不嫌晦气!”梨月悄声骂道。

    “松江上等白绫儿,带尖山花儿,白撂着便宜谁?我拿了回去,咱三个每人做件白绫袄子!”

    秋盈不理她,将那两斤半重的绫子拿走了。

    这是匹窄幅素绫,抖开挂在床架上过。

    妆奁桌上还有一匹,尚未拆开过的,签子上写着松江阔机花绫。

    这绫子在铺子里算是上等货,不过也都是市上能买着的。

    宁国府在松江有织坊,布匹衣料都不似这种,一看就是沈氏的嫁妆。

    就算是连夜收拾东西,也不会单拿出两匹绫子来。

    “沈家陪房想让她死,好能留在咱们府里继续当差。”

    玉墨睡不着,挑帘子出了暖阁。

    陪嫁进来的丫鬟婆子,主母去世不会被送回去,宁国府自然要接着。

    全京师的人都知道,宁国府是待下最宽厚的人家,上等奴仆的吃穿用度,与主子们不差什么。

    何姥姥她们,奉承沈氏的时候,嘴里含着蜜似得。

    可沈氏一旦被休,她们恨不得当场勒死她,好保全自己的衣食。

    真是什么主人配什么仆人,沈氏这般冷血,她的陪房青出于蓝。

    梨月对她们也同情不起来,她还有自己的小目标。

    “玉墨姐,等大奶奶走了,我能换院子么?”

    玉墨一愣,回头看暖阁里没动静,摸着她的头压低声音。

    “宁国府世代无休妻之事。太太这是打压教训她,不会真的休了她。”

    不会真休了她?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但梨月失落的要命。

    第二天清早,沈夫人上门来了。

    听了赵嬷嬷的述说,看见奄奄一息的春棠,沈夫人崩溃的一夜没睡。

    内阁首辅之妻,一品诰命夫人,平常她出门极为排场。

    但今天她没脸摆架子,只带了两个随从与赵嬷嬷,坐了一驾素盖马车。

    没有提前递帖子,宁国府也没人去大门迎接。

    只有门上的人与赵嬷嬷引着,穿过回廊来到了凤澜院。

    沈氏已经醒了,还没起身梳洗。

    经过一夜的冷静,她后悔的肠子都清了。

    想到自己要被遣回娘家,心里满都是畏惧。

    玉墨与梨月打开房门,正好看见沈夫人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白衫黑裙石青褙子,头上素银插带,脸上没有脂粉,显得很苍老。

    沈氏正斜卧床上,鼻子一酸又落了泪,拉着母亲在身边坐下。

    “让母亲忧心了,女儿不孝……”

    沈夫人眉心紧蹙,拍着床榻哭骂。

    “你不必劝我,拿条白绫子来,把我勒死才是正经!沈家全族从未没有被休的女儿,竟要在你身上开先例。你父亲的脸面,都被人扯在地上,我也要入祠堂留骂名,你那三个兄长,个个脸上无光!你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嫡亲妹妹,让她们将来如何面对婆家?老天,可怜我一生清誉,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沈氏脸色惨白,却不敢辩白半句。

    赵嬷嬷跪在一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姐是被那些陪房挑唆坏了,夫人不要冤枉了小姐。头一个就是针线婆子何姥姥,第二个就是芷兰丫鬟。老的奸猾毒辣,小的狐媚无耻,若没她们两个人,小姐何至于此?夫人明鉴!”

    沈夫人抽出手帕擦泪,又指着赵嬷嬷怒斥道:“你是小姐的乳母,她有不好的事儿,你就该管她拦她。丫鬟婆子们不好了,你就该明白处置。当时你躲懒不管,出了大事才来撇清,你也是个该死的东西!”

    赵嬷嬷被骂的不敢抬头,只跪着不言语。

    沈夫人指着鼻子,又责骂沈氏一番,喝令赵嬷嬷给她更衣梳头。

    玉墨带着梨月她们,在偏厅里摆了茶桌,要请亲家太太吃茶。

    沈夫人羞愧无地,哪里还肯吃茶,让人搀着沈氏,要去锦鑫堂见宁夫人。

    玉墨留下梨月她们看屋子,自己带着嬷嬷们,引着沈家母女去了。

    她们刚走,环环与秋盈就把桌上的点心抢吃了。

    “沈家这起子货,都走了才好呢!主子奴才都是饿狼!”

    清早时,秋盈偷送白绫儿回屋,半道儿听见老嬷嬷们闲聊。

    这才知晓,芷兰故意拿绫子出来,想勾着沈氏上吊。

    何姥姥她们,躲在小茶房听信儿,想等沈氏死了领赏。

    全被锁在小厨房里,等着今天一起发落。

    这等歹毒心思,平常听都没听过,现在已是人人皆知。

    等到天色大亮,各院大门都开了,锦鑫堂的消息也传来了。

    沈夫人亲自给宁夫人行礼谢罪,承认自家女儿不贤,自己教女不严。

    命沈氏素衣脱赞披发,在院里跪着谢罪,整跪了一个多时辰。

    宁夫人则极为冷淡,一定要让沈夫人带女儿回去。

    “世子爷怎么说?”梨月问。

    “世子爷清早就上朝去了……”

    她们正在闲聊,就听见二门上一顿骚乱。

    二顺儿满头大汗,飞也似的跑进来,嘴里高喊着:“快给老太太、太太报喜!世子爷袭爵的圣旨下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