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宁书斋那边儿,周嬷嬷没再挑别的丫鬟,也没单独设立茶房。
只在厢房廊下摆了个茶炉,玉墨和周嬷嬷自己烧水炖茶。
反正世子爷白天总出门,偶尔晚上回来歇宿,倒也不麻烦。
这么一来,想去书斋守茶房是不可能了,梨月只好在小厨房做长远打算。
这几天秋盈偷懒,上头赏了夏布做新衣,她针线手艺最好,自己连做了两套,还镶边纹绣弄出许多花样儿。
她撂下厨房的活儿环环做不来,梨月怕曹大婶骂人,只好自己一肩担着。
秋盈觉得不落忍,要给梨月做套新衣裳。
梨月赶紧把赏赐的夏布裁了,让秋盈照曹大婶身量做了套衫裙。
“澹宁书斋不要人,咱们只混着罢了。你给曹大婶送礼干嘛?干活儿错一点,她抄起扫帚疙瘩就打,脸酸心硬的老东西,送礼她照样打你!”
秋盈最怕曹大婶儿,不懂梨月为何巴结她。
梨月不理她胡说,只让她好生做衣裳,衣袖要镶花边儿。
叮嘱了秋盈做衣裳,她又取出一两银子,趁着中午歇晌,跑去后街熟食铺子买了烧鹅、熏肉、炙羊肉几样肉食。再去临近酒坊里买了瓶好南酒,自己做了一盘玫瑰蒸酥,一盘黄霜乳饼,将这些东西装了两个食盒。
等秋盈衣裳做好,梨月拿包袱叠好抱着,提着两个食盒,趁晚上跑去曹婶子屋里送礼。
梨月见识过曹大婶子的功夫,早就想跟她学厨艺。可她是宁国府出身,曹大婶是沈家陪房,一直不曾找到机会。
厨娘这行当最忌讳偷师学艺,曹大婶子是家传手艺,做拿手菜的时候都背着人,调味与选材,从不让旁人看见。
梨月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只能偷学鸡尖汤这小小不言的汤水菜肴。
厨艺中的东西,看了不一定能学会。许多关键地方,就是缺少一两点诀窍。若师傅不肯点拨,任你做三年五载,味道也不对付。
在凤澜院小厨房,想和曹大婶子学厨的人有不少,大多是婆子媳妇。只凭几句好话,就想学一两样拿手菜,好去外头卖弄。
这种人曹大婶子一律不教。她自幼在市井混过,对这些小心思了如指掌,她的厨艺是家传之宝,不是卖艺的玩意儿。
她找徒弟得找个合心意的,最好是年纪小、手脚勤快、聪明机灵。将来传承她曹家的手艺,在御街上开家酒楼,供奉她养老享福。
厨娘这行当里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曹大婶可不会随意教人。
凤澜院里的沈家丫鬟,都是锦衣玉食娇气人儿,一个两个都想巴高往上。上等的争当通房半主儿,最不济也要做清闲活儿,厨下的手艺无人肯做。
曹婶子冷眼看了几年,身边肯学肯做的孩子,也只有梨月一个。
可她也知道若收梨月做徒弟,沈家陪房要说闲话,小姐那里也通不过。
“不是我不肯收,是你小月不是自由身。你是宁国府死契丫鬟,这辈子离不开府里。我的手艺交给你无用,跟着你干娘学做小食面点就够了。”
梨月的干娘柳家的,是大厨房里做面点的,曹大婶子知晓。
她嘴里推脱着,眼神瞥着桌上堆着的礼物:一套夏日单衣,一瓶上好南酒,四样熟肉两盒点心,外加一根实梗寿字金簪,梨月花五两银子打的。
这点礼物不多不少,曹婶子虽看不在眼里,心里却有些动了。
一个粗使小丫鬟,能拿出这些来,也算得上倾家荡产。
梨月懂得她的心意,连忙磕了几个头,抿嘴笑道:“不敢求大婶儿收我做徒弟,只想给大婶烧火提水打下手。我反正在厨房,婶子使唤我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曹大婶没再说别的,将礼物默默收下。
她们说好不收徒,只让梨月在她的灶下打杂。
对于梨月来说,这就已经很好了。她偷看过曹婶子做菜,只刀工、剔骨就够她学一阵子,更别提平日膳桌上的大小菜肴。
从这天起,梨月就在曹婶子的灶上打杂。
提水烧火切菜,所有活她一个人包圆儿。
梨月本就是勤快性子,众人见曹婶子这般使唤她,还道是谁使了坏心。
只有秋盈、环环两个,背地里说她贱骨头,非上赶着寻苦吃去。
这天下午无事,梨月在厨房院里洗菜,忽见正房派来个三等丫鬟,踩着门槛子叫唤。
“一会儿沈三奶奶过来看望小姐,你们好生炖汤水点心。这是咱娘家亲戚贵客,若怠慢了小姐不依!”
众人点头应了,梨月不由暗自摇头。
沈氏的脾气真是够乖戾。
她沈家的亲戚来做客,就嘱咐汤水点心不许怠慢。前些日子宁大小姐来看望她,连一碗热茶都没端上去。
做媳妇的这样的厚此薄彼,传出去有她什么好处?
难怪凤澜院这几天冷清,宁大小姐来过之后,再没人来看望过她。
众人不来探望,沈氏也不出门,日日都在房里憋着。
梨月心里疑惑,她每日隔着纱窗,看满院儿姹紫嫣红春意盎然,会不会觉得寂寞孤凄?
正胡思乱想,就见凤澜院大门,几个丫鬟婆子簇拥,一位年轻媳妇盛装华服走了进来,正是沈氏的三嫂沈三奶奶。
沈氏有三位兄长,长兄次兄是同胞哥哥,都是科举出身。三兄是庶出异母,科举不中是捐班出身。
沈家娶亲依照旧礼,嫡子们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官宦女儿,只有庶出三子娶的是江南巨贾之女。
沈氏在娘家的时候,却和三嫂最为投缘。
因为沈三奶奶自谦商贾之女,凡事都捧着小姑子,不似两个长嫂摆架子。而且沈三奶奶是商户攀高门,嫁妆极为丰厚,贴了沈氏许多嫁妆东西。
梨月早听说小厨房的人提起,沈家三个少奶奶,惟有三奶奶最出挑,不但出落的美人似的模样儿,巧嘴更是十个会说话的男人都比不过。
今天一见,果然俊眉秀目,是个绝色美人儿。
梨月正伸着脖子看美人儿,后脑勺早着了一下。
“惹祸的苗子,平白招了她来,可知没憋着好事!”
曹大婶子喃喃骂了一句,喝令梨月赶紧烧火,炖细果春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