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财家的还要说话,却廊下红绒笑道:“小姐们来了,快请进屋坐!”
门口丫鬟打起帘子,宁府四位小姐笑语晏晏进来,环佩叮当衣袂飘飘。
她们年纪不同,却个个容貌姣好身姿窈窕,恍若小神仙似得。
四位小姐都有丫鬟嬷嬷簇拥,齐齐进屋给宁夫人行礼。
一时乱唤“母亲”“伯母”“太太”,莺莺燕燕热闹至极。
宁夫人忙换了笑容,示意孙财家的出去,这才笑道:“刚打发完管事娘子们,你们姐妹来闹什么?”
话虽说的是厌烦,脸上却满是慈和笑意,命丫鬟们添摆座位,上茶上点心糖果,招待这些娇客。
坐在首位的正是宁大小姐,她身材高挑如同仙鹤,眉目出彩顾盼生姿,还与宁夫人有几分相似。
宁国公有两个女儿,长女宁大小姐是宁夫人所出,今年已十七岁。
次女宁二小姐是妾室庶出,刚满十五岁。
宁三、宁四小姐是二房、三房的女儿,年纪尚小身量未成。
宁国府四个女孩儿,常在一起读书玩笑,都没有许配人家。
宁大小姐让妹妹们坐下,笑吟吟捧了茶盏,风拂柳似得走到母亲跟前。
“世子哥哥回府,母亲越发忙碌,我们姐妹特意给母亲请安。”
宁夫人最宠爱这掌上明珠,戳了她一指头,笑道:“你们小鬼丫头,必定存了淘气儿心思,才装孝顺来哄我。你不说罢了,我正好偷闲儿。”
四个小姐都笑了,围上来拉着宁夫人撒娇。
宁夫人今天只顾和沈氏赌气,也不知她们要做什么。
直到红绒凑在耳边提醒,才想起就快清明,小姐们要做春日宴。
京师中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多在春日呼朋引伴,做赏春小宴玩乐。
宁国公去世后便停办三年,今年孝期已过,又是世子归府大喜,春日宴理应恢复。
宁夫人恍然大悟,忙怨自己忘了。
“我记性越发不好,竟忘了春日宴的事。大丫头、二丫头都有主意,你们两个打量着办去,要钱要东西告诉红绒,叫她揽总给你们送,别往管事房里乱撞,招惹管家们烦。”
宁夫人让红绒丫鬟报销银钱,意思就是铺张些也无妨。宁大小姐心中高兴,忙对妹妹们偷笑。
又闲话片刻,宁大小姐便问起嫂嫂沈氏。
“怎么不见嫂嫂来请安?女儿本想春日宴不劳烦母亲,教嫂嫂带着我们玩。谁知一连几天见不着她。难不成哥哥回府,她就不理小姑子们了?”
她故意说玩笑,逗得妹妹们捂嘴嗤笑。
宁夫人淡淡道:“你们嫂嫂又病了,我这里正烦心。你们自己玩吧,这几日休要去闹她。只怕她心里不自在,见你们闹得厌烦。”
沈氏时常病弱,宁大小姐也没在意,忙点头应了。
娘母们说笑半日,就赶上午膳,姐妹们要陪宁夫人吃饭,宁夫人哪里肯留,就催她们快走:“今日我吃素,没什么好菜,你们正经吃饭去。”
姐妹们这才行礼告辞,众人出了锦鑫堂。
出门走几步,宁大小姐对二妹道:“不知嫂嫂病得如何,咱过去瞧瞧。”
宁二小姐比姐姐小两岁,心思却比长姐沉重,方才见嫡母脸色,心知沈氏这病不似当初,便不打算过去,便装作正经。
“大姐姐说的是,该去凤澜院看看。咱先把三妹、四妹送回去再去。两个小家伙身弱,别过上病气。”
宁大小姐忙拍着额头失笑:“是你细心,劳烦你送两个小妹妹回去。不过去应个景儿,我自去看一眼,给你们带好儿罢了。”
这里宁二小姐带着宁三、宁四,领着众丫鬟婆子们回院儿。
只有宁大小姐扶着贴身丫鬟,一主一仆去了凤澜院。
平日里宁大小姐来凤澜院,都觉满是奢华热闹,可今日一进院门,竟是寂静无声。
赵嬷嬷和沈氏赌气,在下房躲事不出门。二等三等丫鬟没了约束,不是在下房躲懒,就是在小茶房里嗑瓜子闲聊。
宁大小姐扶着丫鬟,竟自己挑帘子进来,直走到偏厅里,才见芷清守着熏笼做针线,其余半个人都没有。
芷清慌忙起身让座,亲自搬椅子铺软垫,唤几回来人斟茶,都叫不到人。
宁大小姐怕惊动沈氏养病,忙说自己不吃茶,便问了几句嫂嫂身体。
芷清没法说实话,便说是感染时气,有些发热咳嗽。
沈氏躲在暖阁里,整日没梳妆,只披着小袄盖着缎被,一窝头发垂着,两只眼烂桃似得,完全没法见人,便让芷兰去打发小姑子。
芷兰挑帘出暖阁,仗着自己受宠,也不与宁大小姐行礼,只满脸堆笑道:“我家小姐说,身子不好不得见人,心意是知道了,请姑娘回去。”
宁大小姐认得芷兰,只是没见过她这烧包模样儿,也就没说别的,略坐片刻就走了。
她们才出凤澜院大门,丫鬟妙童见左右无人,偷偷拉住宁大小姐。
“小姐看,芷兰打扮得像个小娘,见着您连礼数都没了。这般没规没矩,大奶奶还叫她贴身伺候,还有外头那些丫鬟,真真连王法都没了。”
方才芷清唤了半日没人,妙童自去小茶房端茶。
正看见茶房里香草等一堆丫鬟,掷骰子赌瓜籽儿戏耍。
听见要茶时,香草眼儿都不抬,便啐道:“我们只管姑爷小姐茶水,外头人自往厨房大灶上要去!”
一顿冷言冷语,惊得妙童愣怔怔的。
她是宁大小姐院里二等丫鬟,从没听说过小茶房不给主子端茶的。
她自是不言语,抬脚就去了小厨房里。
正赶上梨月、秋盈、环环三个看灶,赶忙炖了两盏清茶端上去。
妙童是跟小姐的丫鬟,心思极为灵透,就寻着梨月说闲话。
梨月正愁这点事儿没人知道,哪里还用她套话?
说一半露一半全告诉给她了。
妙童附耳低声,将凤澜院里的事说了几句,头摇的拨浪鼓似得。
“大奶奶这般做派,别说世子爷,只怕太太都烦了。大小姐还这般实在,咱就不该过来。”
宁大小姐是闺阁千金,兄长夫妻的事不好多口,摇头叹气道:“这话不是我该说的。平日都夸嫂嫂的才华气度,在世家贵女中拔尖儿。今日这一看,也是个糊涂人儿。哥哥冷落她一两日,就一哭二闹起来,与市井愚妇何意?亏我还要拿她做个榜样,真真是笑死人了。”
妙童不屑道:“宁国公府在京师首屈一指,大小姐更是出类拔萃。他们沈家得势才几年,不过穷酸翰林出身。您拿她当个正经人尊重,谁知在她还在您面前矫情上了。”
宁大小姐是清高性子,见沈氏待自己漫不经心,心中升起几分不爽。
“她病得重,春日宴别请她了,沈家女眷也都别请。若妹妹们问起,就说咱府刚出孝,春日宴只请至亲自己玩,也不算失礼。”
妙童连忙答应,搀扶着宁大小姐回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