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忽而一阵狼啸，众刺客齐刷刷停下手。
打杀墨微辰那刺客中途变招，正好偏离了“明鬼点星”等着他的杀招，胸口一折，千机引从他锁骨穿进穿出。
热血溅了墨微辰一脸，那刺客闷哼一声即退后，竟也不恋战，跟着同伴倒入水中，夜色下消失不见。
徒留墨微辰在原地，紧紧攒着千机引不放，胸口喘个不停。
突闻又有人靠近船只，墨微辰千机引猝然杀出，直取来人面门！
兵器出手，却没能收回来。
“是我。”秦无瑕三指精准地捏住了十字刀刃的剑脊，与墨微辰眼神对上后竟笑了笑，真如残夜下雪莲盛开。墨微辰情不自禁地随他勾了勾嘴角，绷直的千机引顿时松懈下来，秦无瑕这才放开了手。
千机引归位收回，墨微辰看到秦无瑕手指上的血迹：“你受伤”
话被一阵呛咳打断。
她身子纤细，武功走得本是灵巧变化的路子，打斗中多因地制宜，避免受伤。可刚才不得不生扛下一击劈杀，直把她压得气都短了一截。
“别动气。”秦无瑕翩然而至，并指点在她“膻中穴”，浑厚内力凝聚指尖，玉京飞雪的内力如冰泉淌入经脉，将她岔在心口的气逼走。
她刚顺了气，忙拉过他手，他似猜到她心意，顺势摊开掌心：“不是我的血。”
他掌心温润，她借着幽暗的月光，看清他手指上并非划破，而是从千机引上沾的。
紧绷的肩背倏然松懈，她用袖去擦：“弄脏了。”
秦无瑕眼神忽然温柔，摸出怀中雪白丝帕去挨她额间血珠，声线也软了不少：“打架，总会脏的。”
墨微辰一抬眸，眼里信任盎然，以至于有些无措：“我以为你不会”
秦无瑕想笑，可笑意还未来得及到达眼睛，忽听一声尖锐的女子呼喊：“跟你们拼了——”
一把大剑挑开船帐，李妍儿猛然自船舱冲出，挥舞着剑撞向船舷，径自往下跳！
“站住！”
秦无瑕喝止不及，李妍儿已跃出船舷。惊叫声中，李妍儿踉跄跌落，被闪现而至的秦无瑕单手揽住腰身，只见他广袖翻卷，足尖点浮冰即起，真气激荡，冰晶瞬间缀满李妍儿鬓角。两人在洛水上一落一起，一白一红，月色霜色下，恍如一对璧人。
“秦哥哥！”
两人落在船舷，李妍儿似站不稳，秦无瑕眉目紧蹙，干脆将人横抱，一头扎进了船舱。
李妍儿肩头血色轻而易举染了他心口，这下，白衣也成了红衣。
墨微辰默默将落在膝头的染血丝帕捡起，听着舱内传来娇弱啜泣：“都怪墨姐姐乱跑引敌”
“十辆马车的蠢计，一夜就被识破，倒来怪我。”墨微辰冷笑。
对方显然埋伏已久，不惜潜入冰河，早就做好了伏击的准备，跟她跑不跑有甚么关系？
大张旗鼓地往龙华寺调车派马，瞎子也闻着味儿过来了。
可想那崔九上来就自报姓名，这是江湖人才有的习惯，不像军中刺客探子，而他们又个个身手了得奇怪，难道那淮西军还能养出这么多刀法精妙的兵士？
“刚才来的人，不是淮西军。”
说话的人是船夫。船夫坐在船头尖尖擦拭配剑，身子随浪起伏而不见晃动，是望君山的轻功，又显然比山上人擅长的轻功懂得更多。方才他守着船舱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气势，一人应对几人，丝毫不见弱势，还打得颇有章法，也许是对刺客的武功路数有所了解。
墨微辰立时站起身，拱手道：“请前辈指教。”
那船夫却瞥她一眼：“你会看不出？”
墨微辰愣了愣：“前辈认为我该看得出？”
船夫轻笑：“居然真看不出。不觉得愧对墨家对你的栽培？”
他一句话说到墨微辰的痛点，叫她心下有些不服气了。她在墨家堡确实不算学艺最精、脑子最聪明的弟子，但好歹也是过了六齿考试的，怎么就愧对家中栽培了？
当即道：“人不懂不为耻，不懂装懂才可笑。我确实看不出刺客来路，若前辈知道，就不要瞒了吧。”
“不必激我。”船夫将配剑收回鞘中，再藏进蓑衣下，慢悠悠对墨微辰道：“我知道，我也能告诉你。来者是河西‘恶虎堂’的崔家，带队的该是崔九如今恶虎堂也只剩他们几人了。怎么样，有印象吗？”
“‘恶虎堂’？”墨微辰面露疑惑。崔九没错，但恶虎堂她真没听过。
船夫了然：“小门小派，墨大小姐不知道也正常。他们在八年前开宗立派，掌门人崔老先生特地上望君山请的牌子。这门派不为财、不为名、不为占山头，只为与扰唐的吐蕃豺狼战个痛快，所以才叫‘恶虎堂’。”
墨微辰更疑惑了：“听起来是正义之师，值得钦佩，为何与叛军一道，来袭击颜公？”
船夫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略有缓和，说了句实话：“他们跟淮西军，是两路人。”
两路人？
除了淮西军，还有谁要伤害颜公？
船夫忽然勾了下嘴角，压低声音道：“虽然是两路人，但不代表，他们发现咱们以后，不会去找淮西军报信。到时候大部队来了呵呵，我只是个听令的，但如果能少打两场，自然最好。”
说完，还看了船舱一眼。
墨微辰皱了皱眉。确实，今日按照秦无瑕和李妍儿商议出来的办法，他们几乎没有过安宁。与其说秦无瑕无谋，不如说他不愿拂了李妍儿的意——男人对心上人白月光，总是包容得多些。
“明白！”墨微辰又一拱手，恭敬地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船夫也一拱手：“大名不敢当。我在望君山排‘辛’字辈，单名一个何首乌的‘乌’字。”
“谢前辈相告！”
秦无瑕掀帘而出时，墨微辰已纵身跃入林中。
“我去追崔九！”千机引出手，她缠住树枝荡得更远，“绝不将人引来！”
“墨微辰！”他罕见的带了怒意，“回来！”
少女头也不回，身子越过重重牡丹霜枝：“山主救美去吧，少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