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着可笑。
秦无瑕怎么可能吃醋？他与方淼又有什么好比？
他得天独厚，方淼一无所有；他武功高强，方淼却连站都站不稳。
这两个人对她，秦无瑕是下药，方淼却是舍命。
墨微辰甩开他，顾不得将那双她曾舍不得伤害一点儿的玉手划破：“秦无瑕，你真自私。枉我听了方淼的劝，以为你给我下‘忘川尘’藏有什么苦衷，可你却只有这般胸襟，任他去死！”
血迹沾上秦无瑕衣袖，如绽开一片红梅。他愣愣定在原地，分不清哪句话给他的震撼更多。
“我”
他未开口，阙楼廊门轰然炸开，金吾卫兵士列阵破门，刀盾兵向他背后撞来，弩箭更快一步，直射向他后心。
“发什么呆！”墨微辰挥开破空飞来的两只弩箭，“天工手”一把捏住紧随而上的步槊，最后猛踹近在咫尺的长盾，将进攻小组连人带盾踢倒在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破三招，将金吾卫协同作战的强势攻击巧妙化解。
“走了！”她一击解决突袭，也不恋战，提醒过秦无瑕，便要去救方淼。
“不许走！”
秦无瑕不顾身后箭雨，又一次强拉住她。阙楼飞檐下的铜铃在箭风中乱颤，墨微辰只觉腕骨几乎要被他捏碎。顷刻间，四面包铁盾沿朱漆回廊合围而来，盾隙间寒光隐现——还是金吾卫拿手的三才截杀阵，正正好来了十六人之数。
“松手！”墨微辰翻掌叩他太渊穴，秦无瑕手臂一抖便叫她偏了重心。他顺势扯她旋身，三道弩箭擦着她裙角钉入廊柱，箭尾白羽犹自震颤。
这一拉，她胡乱接上的手臂竟完美归位，不疼了。
盾阵忽然裂开豁口，四柄陌刀自下盘扫来，头顶上步槊齐齐扎下。墨微辰以“天工手”缴了陌刀，双刀合十抵挡头顶步槊。转瞬间，秦无瑕左掌按在她腰后，凛冽寒气透入经脉，转为温热强大的内力，“玉京飞雪”的内劲催着她腾空而起，一下将组成杀阵的人推开。
一挡一催，恍如当年共破红莲阵时的默契。
金吾卫变阵极快，步槊后撤，盾阵收拢，兵士敲着盾，在狭窄的廊道朝他二人挤来，如铁桶罩下般压迫。金石相击声中，秦无瑕又一次擒住她手，不准她离开自己三步。
“你真是”墨微辰背脊撞上他胸膛的刹那，忽觉后颈温热又冰凉——是他呼出的白气凝成冰晶。十六把横刀自头顶劈落，秦无瑕带着她双手画圆归一，如同当年“玉京飞雪”的起手式——
下一刻，以她和他为圆心，十六名杀来的金吾卫，瞬间全被震倒在地，再起不来。
喘息声里，她在他颈窝里仰头看他，那枚老梅枝划破的旧疤痕近在眼前，她感受到身体里澎湃的热潮，不止来源于他输入的内力。
她熟悉这一幕，太熟悉了。
秦无瑕揽着她冲天而起，足尖点在琉璃瓦上如踏月华。瓦当积雪簌簌而落，秦无瑕带着她落在檐角的鸱吻旁，即便离开战场，他手掌仍如铁箍。
“辰儿，同我回山！”
墨微辰别开脸，焦急看向方淼方向。
秦无瑕抢上一步将她视线挡住：“‘忘川尘’之事，我可解释。你先同我回山！”
这回轮到他急了，他似乎有预感，若今日让她走了，她将一去不返。
“我不回去。”
墨微辰余光瞥见救兵悠悠赶来，这两天对秦无瑕生出的一点留恋就此散去。她手指搭上他的，想要掰开：“我想回家。我要带方淼回墨家堡！”
秦无瑕脸色一变，手上加劲，被“天工手”割破的手心汩汩冒血，染了她衣袖：“你以为我会同意？”
方才背脊倚靠的人成了挡在面前的阻碍，墨微辰也不同他争辩，勾起唇角微笑，向他身后说道：“老师傅，你来了。”
“阿弥陀佛！”
梵音骤起。
音波荡开雪粉，鸠摩罗耶手托金钵落在琉璃瓦上。秦无瑕瞳孔骤缩，登时明了：“哨箭上天求救，呼喊的人是他？”
“不是他，难道是你？”
秦无瑕一怔的瞬息，她已纵身跃向方淼：“帮我拖住秦山主！”
她扭身便走，最后瞥见的，是老和尚红色袈裟翻飞，与白影斗成一道。
箭雨又起，撕裂雪幕。
墨微辰扣住刑台木桩，借力翻入法场。她折了断箭，将长发顺手盘起，目光烁烁，赤手走入刀戟丛中，威武如天女下凡。
她朗声喊道：“奉天围解！神策军捷报在此！”
行刑队陌刀微滞，杜慎之官袍下的手指骤然收紧。
墨微辰指间翻出一枚物什高举，正是秦无瑕腰间那枚刻着官印的神秘木牌。方才她们纠缠之际，秦无瑕全心留她，不知她已偷偷窃来。
“杜慎之，你可知假传圣旨，该当何罪？”她行至人前，气势逼人，“圣人回宫，方大人不日恢复原职，尔等要动他，先掂量下后果！”
众兵士面面相觑，奉天的消息早有传闻，他们只是不确定而已。不少人认出墨微辰手上令牌，那是开国时封给望君山的“便宜行事”牌，垂了兵器，犹豫起来。
杜慎之瞧出形势不对，立刻叫到：“你才假传圣旨！我可是有长安发来的军令，谁敢不听？制书在此！”
他将盖着伪帝印玺的制书高高举起，想要证明自己的最高权威。可事实却是，伪帝都要倒了，发的公文又有何意义？
陌刀入鞘的声响陆续出现，连台上刽子手也主动将方淼扶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杜慎之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兵士一个个后退，四顾无援，登时慌了：“我警告你们！若不听令，可别怪我把你们都打成逆贼！”
“谁是逆贼，今日便知晓了。”墨微辰“天工手”闪着寒光，拨开人群，一步步朝他走来。
杜慎之知她厉害，连连后退，几乎要躲在方淼身后：“你别、别过来”
变故就在一瞬间。
城门忽然打开，白衣弟子如潮水般涌来。鸠摩罗耶忽在她身边落下，袈裟一抖，她只觉眼前一红，身子腾空而起。
“假神仙喊了好多帮手，真佛爷斗不过！小娘子，该走了！”
“等一下”
鸠摩罗耶脚步不停，轻功连踩兵士肩头，身后缀着望君山百名高手。白衣如洪，将场中金吾卫列阵冲得稀烂，混乱中，墨微辰终于拨开挡在眼前的袈裟，却见那杜慎之乘人不备，抽出了身边人的陌刀——
“不要——”
陌刀削铁如泥，从方淼前胸刺出，不见丝毫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