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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今日醒

    巷口首先现出一丝华丽的袍角,而后贵客显出了全貌。

    洛阳城最大首饰铺子玲珑阁的掌柜莲步轻移,由满面红光的沈默领来。两人踏入院子的瞬间,白三郎的脸上笑得开出了花。

    今日这宴,名义上是“白不来”掌柜为了会友举办,如今玲珑阁掌柜已到了,还怕请客的王掌柜不到?

    墨微辰微微放下心,随白三郎起身迎接。白三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高兴得连连作揖,还是在墨微辰的提醒下,才想起去灶屋主持大局。

    天色渐晚,期待已久的水席,终于开宴。

    以“服、礼、韬、欲、艺、文、禅、政”为主题的“前八品”凉菜率先上桌,四荤四素,道道精巧。“四镇桌”的头菜“牡丹燕菜”被送到玲珑阁掌柜身前,浓郁的香气引人食指大动。接下来还要上鲤鱼、肉片、海米

    墨微辰一边帮着沈默陪客,一边留了耳朵听白三郎在灶屋的动静。若这一次白三郎一举成功,沈默的好日子就来了。

    “阿默,进来!”

    正在布菜的沈默并未起身,白三郎再喊,陪客的墨微辰轻笑着拍了拍沈默的手:“你夫君喊你呢。过去吧,这里有我。”

    沈默收了两个盘子,这才告歉进了灶屋。不一会儿又从灶屋出来,急匆匆出了院门。墨微辰耳尖地听到,是白三郎说第三道菜快出锅了,让她去看王掌柜到了没。

    但等人的事情,急也没用,沈默果然一无所获的回来。她坐回桌案前点上了灯,灯光照亮三个女人的脸,明明沈默年纪最小,眼角的褶子却比玲珑阁的掌柜还多。

    日头完全跌下院墙的时候,“四扫尾”也上桌了。墨微辰接过沈默手中的“送客汤”,听出白三郎将装鸡汤的陶罐第三次放上灶台,又听出他艰难地加了些碳火,最后在门边缓缓坐下,揉着他的独腿。

    “感谢款待,”玲珑阁掌柜放下餐具,“我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好的水席!怕是王掌柜也没舍得过给自己完完整整开一桌全席罢?”

    玲珑阁掌柜笑的欢畅,墨微辰陪她笑了一阵,沈默勉强勾了勾嘴角。

    水席已上完,王掌柜今日不会来了。想来沈默已经听明白。

    两个姑娘起身送客,由沈默陪着老东家出了院门。临分别前,玲珑阁掌柜道:“不是我不尽力,是那王掌柜怎么也不肯来,话还说得特别难听,什么‘白三郎用的是砍过人腿的刀子,吃了他的菜不吉利’”

    “其实三郎”

    “我都知道,”玲珑阁掌柜抓住沈默的手,“那是王掌柜瞎说的,他就是被白三郎惹得狠了,一年半载的气还没消。但哪个酒肆的掌柜能接受伙计往酒缸里撒尿?唉,阿默,我实话跟你说,今天这宴大不如前,那熬货的味道如何你也尝尝,我就不多说了…如今的白三郎脾气大心气大,却没什么本事,要不然你还是…唉!”

    虽然这么说着,她却往沈默手心塞了一块银子,远大于在“白不来”吃水席的价钱。

    沈默望着掌柜潸然泪下:“东家,这钱我不能要。”

    “拿着,”玲珑阁的掌柜坚持给她,“你的日子不好过,就当是我给娃娃添件衣服。但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你交给我的篦子簪子越来越糙,若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敢要了。”

    “明白,我明白”一边照顾刚满月的孩子一边照顾家里,不时还要应付醉酒的白三郎,沈默早就精疲力尽。而今天,她最后的面子,也卖完了。

    沈默送走了人回到院里,白三郎突然掀开汤瓮。熬成金黄的汤汁里浮着他午间投进去的玉兰片,反复加热后被煨烂了,嘲笑着他这锅菜的失败。

    “你当我是任你哄的傻子?”白三郎双眼通红,“说王掌柜要来,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吧?”

    “不是的,”沈默也很难过,不忍心告诉他真相,“王掌柜要来的,不如我们把菜再热一热…”

    “热热热!早就热酸了!”白三郎暴怒而起,残腿踢开条凳,“全洛阳哪个掌柜会赴瘸子的席?都等到宵禁了,你还想唬我!”

    “三郎你听我说…”

    “滚!”白三郎一把推开沈默,沈默重重地撞上桌角。

    “三郎,”沈默扶着桌案直起腰,定定地望着他,“没错,这次咱们是没请能到王掌柜。但你说的对,全洛阳还有很多掌柜!我们可以去找李掌柜、付掌柜、安掌柜…只要你肯,我便陪着你一家家去试,凭你的手艺,一定有机会的!”

    她的话充满了力量,掷地有声。

    屋中娃娃突然哭了,在冰冷安静的雪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沈默迟迟不肯去哄,只望着白三郎,眼里的期待很重,很浓。

    “我去打酒,”白三郎别开眼,扯下围裙掷下,“拿钱来!”

    那溅满酱色的布巾扑在沈默面前,星星点点,像一块结痂的疮疤被再次揭开,鲜血淋漓。

    沈默避过几乎砸在脸上的围裙,往常她总会抢在白三郎动手前想尽办法藏起钱袋,今夜却连眼皮都没抬,一呼一吸之间,将手里还没捂热的银子直接甩给了他。

    “拿去,”沈默扯了扯嘴角,“老东家给你的。去喝吧,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白三郎错愕地看着她,倒像是从未见过她一般。

    男人捡起银子就走。待院子里安静如初,墨微辰抱着哄睡了的娃娃倚上门框,轻声开口:“我以为你会拦他。”

    沈默拾起破布围上,转身去收拾灶台上锅碗瓢盆:“他?他是谁?那人早不是做水席的三郎,是泡在苦酒里的鬼。”

    说着舀起陶罐里的熬货,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就这味道,狗都不吃。”

    水席曾承载着她对家庭的希望,如今所有为了希望的付出都喂了狗。

    墨微辰不忍心,出言安慰:“只是菜熬过头了。”

    “是啊,是熬过头了。该醒了。凉了又热这许多次,什么都馊了。”她像是在说水席,又像是在说曾经在她心里最珍贵的东西。

    “辰儿,是我错了。不该瞎有盼头的。日子,也就这样了。”

    更鼓声里,沈默将二十四道菜的残渣倒进泔水桶,又利落地将餐具逐只洗净。她抬起头冲墨微辰微笑:“明日将这些新买的碗碟拿去卖了,能把损失收回来一点。”

    那笑却让墨微辰的心口揪着。

    真正的心死从来不是哭闹,而是死灰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