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翾长久地未曾言语。

    直到,裴玠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很想知道,若是没有张氏被太后发落这件事,你是准备装作一辈子不知,继续做你光风霁月、前途无量的崔家少爷?还是为自己的生母讨回一个公道?”

    最起码在崔令仪所熟知的那一世里,崔翾的身份并没有改变。

    他依旧是崔珺和张氏的儿子,依旧是成阳伯府,不,那时候已经是成阳侯府了。

    他依旧是成阳侯府的继承人,是皇贵妃的堂兄,是前途远大的崔大人。

    张氏是死了,可她的死因是因为担心宫中的女儿郁郁而终,和崔翾显然并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如今崔翾的决定,到底是顿悟了,还是不过是为了自保呢?

    毕竟刚刚崔翾还在称呼张氏母亲。

    显然,对她并非全无感情。

    裴玠,是真的很好奇。

    “我不知道。”

    崔翾淡淡抬眸看向裴玠,给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意外的答案。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

    在得知了阙州换子一事真相时,我彻夜未眠。那时,她受了伤,性命垂危。且就算活下来,手也必定是保不住了。就算知晓了真相,可这些年她待我终究是有养育之恩在的。我无法在那个时候,去做将她钉在行刑台上的那把铡刀。所以,我选择了等待。

    只是没想到,她的结局却是这么快就来了。”

    张氏被处置的消息,崔翾得到的比成阳伯府还要快。

    毕竟,他所负责的便是为圣上和太后起草圣旨。

    那圣旨,虽然不是他亲手草拟,却也亲眼见证了。

    几乎立刻,他便做出了辞官的决定。

    哪怕知道这事关自己的前途,哪怕知道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崔翾的奏呈递交到自己的上司周侍郎那里的时候,他也是十分震惊,还多次劝说崔翾。

    毕竟,圣上这道旨意未曾牵连他,便是说明圣上有意网开一面的。

    他何苦呢?

    何苦

    崔翾想,这本就是他该有的结局。

    状元的身份,成阳伯府嫡子的地位,这些本就不属于他。

    “所以,你不恨张氏?”

    裴玠微靠在马车的绣枕上,目光中是审视与打量。

    “县主,在你眼中,她定是个坏人。多番为难于你,甚至设计了十方观那等见不得人的戏码,之后你回府后,崔令仪也好,她也好,也有多番针对。可在我眼中,实在很难笼统把她看成是一个坏人。她这些年待我虽然和崔令仪有差距,可终究也是用了心的。

    在未曾得知真相之前,我对她的孺慕之情也都是真的。我实在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迅速把这份孺慕之情转化为恨意。那真的太难了!”

    不是狡辩,裴玠看得出来,崔翾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十足的真心。

    其实,若他想要在这件事上利益最大化,完全可以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张氏的恨意,也可以将自己得知真相时的痛苦极尽详细地描述出来,最后将自己的暂时按捺不动说成是寻找合适时机。

    以崔翾的聪明才智,他有许多办法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可他没有。

    他说出了一番不太讨喜的话。

    一番注定不会为他博得多少同情的话。

    但莫名,裴玠突然明白了崔翾为何为难。

    他和自己的情况有一些不同。

    张氏对崔翾本人是没什么恨意存在的。

    她虽然做不到把崔翾当做亲子一般看待,做不到将崔翾看得重过崔令仪,但终究,她待崔翾是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