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她大病了一场,关于生产当日的事都变得有些模糊。

    可后来发生互换一事后,当年模糊的记忆,崔令窈也逐渐回想起了不少。

    如今,她强迫着自己回想当年的一幕幕。

    如果、如果老夫人知晓崔珺的心思。

    那娘亲在爹爹死后,到底是面临了如何一个绝望的处境?

    崔令窈的眸中出现了一丝水光。

    她是不是,隔着那一道门,“目睹”了娘亲被害的整个过程。

    崔令窈无法释怀。

    在别院一事之前,她其实是不愿意将人想得太坏的。

    她知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老夫人之前就算看重爹爹这个长子,但如今她依靠着崔珺给予尊荣,所以在自己和崔令仪之间,那些矛盾和针对,她许多时候都是装作不知。

    崔珺因为承袭了爹爹的爵位,他不得不做出善待自己的模样。可他终究不是自己的爹爹,许多事不过是表面功夫。

    张氏厌恶自己一个孤女占了伯爵府长女的名头,厌恶自己许多时候压崔令仪一头,所以总是暗戳戳针对。

    她不在乎,甚至,她能理解这些私心。

    她也有私心。

    她想好好活着。

    爹爹、娘亲还有弟弟,这世上最与他们三个血脉相连的人,只有自己了。

    只有自己还会记得他们的生辰,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他们就不算彻底被遗忘。

    所以,她学会藏拙,学会低头,甚至若不是那场梦魇,她可以戴着这副假面过一辈子。

    可她没想到,人心,可以坏到如此地步。

    “离镜司有最新的线索了吗?”

    崔令窈哑声问道。

    从离澜等人到她身边那日,崔令窈就吩咐了她们一件事。

    去调查当年在伯爵府接生的那群婆子。

    还有娘亲身边伺候的那群人。

    她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不知晓那些人最后是怎么个结局。

    前些时日,离镜司发回了一次情报。

    左神谙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在那之后都被打发出府了。

    一个嫁了人,但是摊上了个赌鬼丈夫,新婚不满一月便被打死了。

    她那丈夫虽下了大狱,但她的命却是救不回来了。

    另一个则是回了左家,只是没多久便因着伺候主子出了差错,被发卖到了南边儿,再没了踪迹。

    至于那些稳婆,当年共三个稳婆,除了一个因着高热去了的,剩下两个都早早离开了神都,这些年也未曾再回来过。

    这些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便是离镜司再手眼通天,这具体的踪迹和线索,调查起来也是需要时日的。

    “那离开神都的两个稳婆如今尚没有什么线索,离渊统领说,她们的身后应当是有官府内的人为其抹去了行踪。要么是更换了身份文牒,要么便是人死了但一直被瞒着未曾在官府有记录。所以才会这些年来毫无线索。”

    人活着,除非进入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只要在城郡中生活,身份文牒便会被官府记录在册,用以监测郡县的人口,且每隔三年官府还会逐一排查这些人的情况,若有去世了的也要及时更新。

    因此,这两个稳婆同其一大家子人,只要正常在城郡中生活过,离镜司的人不至于一点儿线索都查不到。

    便是死了,也该有记录的。

    “至于那位被发卖的婢女,昨日离镜司的确得到了南边情报暗桩发回的情报。人早已死在了路上,说是得了急症,没两日便死了。尸身直接被扔在了乱葬岗,这些年过去,早就寻不到了。”

    “两个婢女、三个稳婆,三死两失踪。离澜,你说这正常吗?”

    自然是,不正常的。

    离澜身为离镜司的人,也见惯了内宅这些黑暗。

    神都这些世家豪族,表面看着光鲜亮丽花团锦簇,私下里不知脏污成何等模样。

    她自认已经是千锤百炼之身。

    但崔家这一团乱,还是让她开了眼。

    这一切,也让她对崔令窈更起了怜惜之心。

    县主,便是在这样的一座大宅中艰难长大的……

    “县主放心,人便是死了,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离镜司的人一直在追查,陛下也下令一定要不惜物力人力,全力彻查当年之事。幕后真凶,必定逃不过的。”

    离澜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嘴笨。

    她想了许多,却也只能说些有些苍白无力的安慰之语。

    “他们自然逃不过。若查不到更多线索,那大不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杀了好了。反正这座大宅中的人,都算不得无辜。”

    崔令窈轻柔地说着了让离澜都有些胆战心惊的一句话。

    她看得出来,自家县主已经有些濒临崩溃了。

    县主一向十分坚强。

    她虽是个闺阁女子,但心智却是十分强大。

    她能顶着陛下的身份毫不犹豫对当朝太后设局,更能干脆利落一刀落下,直接奠定了陛下在同太后在靖远公一事争斗中的胜局,在内宅争斗中,她更是能将各方的矛盾巧加利用,借力打力,从无错手。

    可她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爹娘,真正的成阳伯夫妇。

    成阳伯夫妇的死有隐情这件事她是心里有准备的。

    可骤然得知自己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目睹了母亲和弟弟为人所害的过程,这一点真的太残忍了。

    她甚至不知晓该如何安慰县主。

    而此时的紫宸殿内,裴玠突然捂住胸口。

    “陛下,您怎么了?!”

    喜禄马上警觉地瞪大了双眼,就差爆发尖锐鸣叫了!

    这是怎么了?

    有哪里身子不舒服吗?

    在为裴玠做施针准备的武夷真也是一愣。

    不是,自己还没下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