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翟安的所有软肋,都必须在神都时时监视着。
就好像,当年的崔珺一样。
裴玠几乎一夜未睡。
终于,天光破晓之时,离澜悄无声息走到了帷帐前。
“县主,事成了。”
裴玠听到这话,轻松一笑,松开了手中已然凉透了的汤婆子。
“好!很好!”
他撩起纱帐,看向了离澜。
“告诉她,做得极好,简直再漂亮不过。”
裴玠甚少会连续用数个好来夸人,今日这般,可见他的确是高兴,也的确是对崔令窈的举动惊喜万分。
即便之前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个聪明的,但她今日的这番应对,还是超出了裴玠的想象。
在去赴宴之前,她便知晓宴无好宴,所以提前设想了多种可能,并一一同离渊确认过,防止她因为言语上的不对而露了马脚。
离渊本劝过她,实在不行装病躲过也可。
太后便是再无理,也不能强行从紫宸殿中将人拖去。
可崔令窈却拒绝了。
“今日我惧一寸,来日陛下在朝堂上就会被其压一尺!今日我退一尺,来日要紧之事的商榷上她就能狠咬一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而且,太后了解的是陛下,她可未必了解我。或许,我们还能从她身上狠狠撕咬下一块肉!”
离渊无法跟着同去仁寿宫,可他的眼线早已布防在了仁寿宫附近。
在仁寿宫的人匆匆出来传太医之时,他已经大致猜出了里头发生了什么。
毕竟,那匕首还是他给崔令窈的。
这是一招险棋,但走好了,却是收益极大的一步棋。
所以,他立刻派离镜司的人给顶着崔令窈皮囊的圣上传了信儿。
裴玠的吩咐,是命离镜司的暗桩扮成内侍模样迅速去三家府邸报信儿。
康王本就是裴玠的人,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陛下要借此机会跟太后娘娘争权。
所以在仁寿宫之时,他上来就咬定了此次行刺绝不是意外,意志坚定地要将脏水往太后身上泼。
至于奉国公。
上官华蕤在仁寿宫内迟迟未归,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能推测出大概是发生了什么。
对于自己这个一心设计他女儿的好妹妹,奉国公哪里还来的心思为其开脱?
而信王因着此事自己母后不在理,加之如今殿内三人已有两人站了一边,他便是支持自己母后,也终究是孤掌难鸣。
信王从入宫之时便带了那颗定坤丹,可见他也预料到了宫中的形势。
至于将这盆脏水泼给北狄,则是裴玠和崔令窈的默契了。
崔令窈早在紫宸殿时,便问过离渊最近陛下和太后的最主要矛盾在何处。
所以去往仁寿宫之前,她大致心中也有了底,知晓一会儿太后会拿什么事来威胁她。
在自导自演了那场遇刺戏码后,崔令窈也是一直把话题的重点往谢翟安重回边关这件事上引。
而远在宫外的裴玠在听完离镜司的人转述后,也精准抓住了崔令窈的计划重点。
康王得了他派去人给的暗示,全程配合打得精准犀利,加之奉国公的支持,信王的沉默不语,太后根本没坚持住几回合,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顺利得,甚至超出了裴玠的想象。
原本他以为还要在朝廷上再拉扯上几个月的事,如今就这么顺遂解决了!
甚至,此事还在太后和奉国公之间埋了一道暗刺。
太后的性子,必会介怀今日奉国公的站队。
而奉国公对于太后设计他的独女一事也不会全无芥蒂。
两人之前本就因着百花苑内上官华蕤落水的事僵持了许久,如今今此事一出,怕是兄妹二人的关系要更疏远些了。
且裴玠相信,以上官华蕤的聪慧,她绝对能让这层疏远更上一层楼,成为这对尊贵的上官兄妹离心的开端。
而这么一盘按照常理来说需得细细斟酌反复推演的布局,不过是崔令窈匆忙下的应对,不过是裴玠在听闻离镜司禀告后转瞬间想出的策应。
全程,他们两个人从未商量过,却都不谋而合为对方布局中补上了缺失的那一块。
崔令窈。
裴玠无声地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养在深闺十五年的闺秀,仿若是涅槃的凤凰。
展动翎羽,便足以让人惊艳。
她的聪慧、她的果敢、她的机警,都是裴玠平生所见的唯一。
“她这出戏,唱得极好。那朕、那我这边也不能落下了。老夫人那边,动一动吧。崔令仪日思夜盼着,我怎能不为其考虑些,便快些全了她的心愿吧。”
离澜心领神会。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老夫人身上的砒霜,能不能发作,何时发作,决定的权力可不在崔令仪手中,而是在陛下的手里。
如今陛下要让老夫人毒发,底下的人自然会安排好。
“还有,给离渊传个信儿,从神都里之前盯上的那几个北狄暗桩里寻个手头沾过恶的,既然要师出有名,这北狄刺客,自然也得补齐了。”
至于能够出入仁寿宫于无人之境的绝顶高手,为何会溺毙在护城河里,那这就不是裴玠该思考的问题了。
左右,他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
一切吩咐下去后,迟来的倦意袭来。
靠在枕上,突然,裴玠很想见见崔令窈。
不是如今这种只能见到她皮囊的见法,
而是真真正正,和她这个人,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