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柳霜序与笼玉二丫对视一眼。
柳霜序微微颔首,笼玉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赵嬷嬷请进。”
门帘掀起,赵嬷嬷佝偻着身子进来,她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柳霜序。
柳霜序却是主动笑道:“我知嬷嬷是奉命行事,又是故意装腔作势,并没有真的对我如何,你又何必自责呢?只是我有些好奇,老夫人怎么对我的偏见越来越深了?”
“不瞒夫人说,这些都是表小姐在背后搞鬼。”赵嬷嬷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奴婢虽然曾经也和表小姐打过交道,可如今看着她是一肚子坏水,不知在老夫人面前说了您多少坏话,只可惜,老夫人觉得她是自家亲戚,不会损伤到祁家的名声,这才会信她,只是苦了夫人。”
柳霜序闻言,指尖微微收紧:“陈小姐她……”
她虽然设计陷害了宋千月的名声,可对于其他人都是宽和以待,从为想过得罪,可别说自己先前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陈玉筠,可她一进门就这般针对自己,实在是让人觉得起疑。
“她可知老夫人请她上京是为了什么事儿?”她问道。
赵嬷嬷点头:“奴婢冷眼观察她几日,她一开始应该就是知道的,更别说老夫人接二连三的暗示她,昨儿还明示了,她自然会知道的。”
既如此,那柳霜序便可以确定陈玉筠的心思了。
她先前笃定自己是一定会离开祁家的,如今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可要是陈玉筠一直这么针对自己,只怕自己今后的日子也难熬,除非能抓到陈玉筠的错处,让她再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柳霜序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而是开口:“赵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出来了这么久,难免会叫人起疑,还是先回去吧。”
赵嬷嬷张了张嘴,没再言语,而是直接出门去了。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窗棂洒落进来。
床榻上的柳霜序动了动眼皮,外头传来了赵嬷嬷的声音:“夫人醒了没有?老夫人才吩咐了,今儿的早饭让夫人操持,我劝了两句,没让老夫人改变了心思,只得过来传话,还是赶紧让夫人去准备吧,要是迟了,只怕老夫人又要动气了。”
屋子里的笼玉闻言,气得眼眶发红。
她正准备出去跟赵嬷嬷理论,床榻上的柳霜序便睁开了眼睛:“笼玉,你去做什么?”
“夫人膝盖还肿着,走到厨房都难,怎么下厨?老夫人分明是存心……”
“慎言!”柳霜序撑着床榻坐起身来,眼色虽然还有些虚弱,可眼神却很是清明,“老夫人到底是我的婆母,我要是不照做,岂不是正好被人抓住了错处?你去告诉赵嬷嬷,我这就去准备。”
“夫人!”笼玉急得直跺脚,“您这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柳霜序却是摇了摇头。
她先前在宋千月身边伺候的时候,即便是遍体鳞伤也要给她操持三餐,如今已经很好了。
她说罢,便再次催促笼玉出去知会赵嬷嬷,而自己则叫二丫伺候自己起身。
柳霜序对庖厨一事得心应手,见厨房还有一块上好的肉,便准备施展手艺。
她挽起衣袖,指尖轻抚过肉质的纹路,心中已有了计较。
二丫探头笑问:“夫人今日要做什么?”
“这肉纹理细腻,肥瘦相间,若以文火慢炖,佐以新摘的香蕈,最是相宜。”她说着已取来青葱三两刀,姜块拍碎入盅,动作行云流水。
柳霜序眉梢微动,刀尖在砧板上轻点三下,她忽然将整块肉抛向空中,银光闪过,肉块竟在空中分成十二薄片,雪花般落在备好的荷叶上。
清早吃这般油腻的东西总是对祁老夫人的脾胃不大好,她便想配一盅清淡的粥。
柳霜序指尖一顿,望着案上薄如蝉翼的肉片略一沉吟,转而将荷叶轻轻合上:“二丫去取些新米来。”
她转身揭开灶上的小瓮,舀出半勺清冽的井水,将肉片放在了锅中慢炖。
她从檐下竹篮里拣出两枚黄玉般的南瓜,刀刃贴着瓜瓤转出个圆弧,米粒与南瓜丁便随着她手腕轻旋落入砂锅。
忽见窗边白瓷盆里养着几尾活鲫鱼,鱼尾正扫出晶莹水花。
“倒是巧了。”她拈起银簪将鬓发挽紧,忽然反手拍向水面。
一尾鲫鱼凌空跃起,竟被她用绸帕裹住头尾,轻巧地剔出两片雪白鱼腩。鱼骨入锅时溅起的汤花,恰似一串琉璃珠子滚进晨光里。
砂锅将沸时,她忽然从袖中抖出个湘绣荷包,指尖挑出几粒嫣红的枸杞。
二丫盯着那盅渐渐泛起金黄的粥,忽然见柳霜序用银匙挑起一丝鱼腩,在粥面摆出朵半开的梅花。
香味已经传了出来。
柳霜序将袖子放下,吩咐厨娘将菜品送过去。
——
彼时,陈玉筠正在祁老夫人的身边。
她见厨娘已经进了院子,这才假模假式的开口:“姑母,夫人到底是祁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能叫她下厨呢,不如将她叫回来吧,这府里厨娘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祁老夫人正用银匙搅着茶盏,闻言冷哼一声:"当家主母?她若真把自己当主母,就该知道伺候婆母是本分。"
话音未落,厨娘已捧着食盒进来。
揭开盖子,一盅金灿灿的南瓜鱼腩粥正冒着热气,鱼腩在粥面上摆成的梅花栩栩如生,旁边还配着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
陈玉筠抢先道:“这粥看着倒是精致,只是……”
“只是什么?”祁老夫人问道。
陈玉筠故意压低声音:“夫人既然对下厨一事这么有主见,想来也最擅用食材相克之理……”
这话一出,老夫人手中银匙‘当啷’一声掉在盏中。
柳霜序恰在此时跨进门来,膝盖的伤让她步履稍缓,却更显端庄,她福身行礼:“请母亲用膳。”
“这粥里都放了什么?”老夫人冷声质问。
“回母亲,新米、南瓜、鲫鱼腩,佐以枸杞提味。”柳霜序不卑不亢,“儿媳知母亲脾胃虚弱,特意未放半点油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