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起身,轻轻推开儿童房的门——
暮暮蜷缩在小床上,怀里紧抱着围棋 ,床头柜上是那本《吴清源棋经》。
旁边整齐排列着七颗棋子,黑白交错,完美复刻着,今天公园里的屠龙局。
夜风掀起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树影。
李岩松凝视着熟睡中的暮暮,孩子连睡姿都过分规整,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像是遵循某种不为人知的仪式。
他轻轻抚平儿子微蹙的眉心,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
暮暮下意识往他掌心蹭了蹭,这个依恋的小动作,让李岩松心头一软。
可下一秒,孩子突然翻身背对着他,继续沉睡的面容,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岩松能感觉得到,孩子是喜欢他的。
可是自己走了半年,暮暮今天见到他,也并没有缠着他多说几句话。
根据他的观察,不管是赢了棋局高兴时,还是走路摔倒时,暮暮的表情都淡淡的。
喜怒都不明显。
根本就不像一个三岁多的孩子。
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如此这般老成,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爸,"
李岩松退回客厅,声音发紧,
"暮暮摔倒后,从来不哭吗?"
李光辉正在泡茶的手,顿了顿。
热水从杯沿溢出,在红木茶几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我想想……暮暮上个月在棋院磕破膝盖,"
老人扯了张纸巾,慢慢擦拭,
"他就盯着血流到白袜子上,也没喊疼"
墙上的老式挂钟,咔嗒作响。
李岩松想起白天在公园,暮暮被树根绊倒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数地上散落的梧桐果……
整整十九颗。
孩子报数的声音,比摔倒的动静还大。
"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李光辉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周姨带的多”
李岩松终于忍不住,讲出了自己的疑虑,李光辉却不以为然:
“他一岁多我就带着他下棋,跟他说过要‘观棋不语’”
李光辉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杯身上映出他眼角堆叠的皱纹,老人忽然低笑出声,连声音都裹着蜜糖似的:
“我们暮暮啊只是,听爷爷的话而已”
窗外的梧桐沙沙作响。
李岩松的目光,突然被茶几玻璃下,压着的一张宣纸吸引。
父亲苍劲的毛笔字力透纸背,墨迹在岁月中微微晕开:
【下棋守则:1落子无悔 2观棋不语 3喜怒不形于色】
难道,暮暮只是把对下棋的这一套,运用到生活中了吗?
“上个星期,暮暮还下不过老王”
李光辉突然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军事机密,
"那天老王故意让子被他识破,你猜这小崽子说什么?"
老人模仿着,孙子板起的小脸,
""棋道贵在真诚"——这话我六十岁才懂!"
墙上的老式挂钟敲了十一下,李光辉往紫砂壶里续了第三泡茶。
茶汤已经淡得近乎透明,就像他们之间那些避而不谈的话题。
但是,总是要面对的。
"这次的康复治疗"
李光辉突然开口,
"效果如何?"
茶水注入杯中,李岩松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
"只想起些片段。"
他转动着茶杯,杯底与玻璃茶几相触,发出细微的脆响,
"但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没有头绪"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打断了他的话。
李岩松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爸,我那辆长城炮的行车记录仪还在吗?还有之前用的华为ate40还能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