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头顶上的发旋,都是和李岩松的一样,都是逆时针方向旋转的。
景钰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朝朝被晚风吹乱的头发。
"朝朝,"
她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哄孩子,又像在说服自己,
"姚叔叔不是爸爸,但是我们要有礼貌,知道吗?"
朝朝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绽开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姚叔叔好!"
清脆的童音划破暮色,但小手却死死攥着景钰的食指,指甲在她皮肤上留下几道白痕。
姚子濯蹲下的动作,优雅得像慢镜头,乐高包装袋发出窸窣的响声。
"我们朝朝又长高了。"
他伸手想摸孩子的头,朝朝却猛地扭头把脸埋进景钰颈窝,只留下个后脑勺给他。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转了个弯,替景钰拂去了肩头的落叶。
"今晚,我在玉兰轩订了包间。"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听说……新来了一位,擅长做卡通点心的师傅。"
景钰拢了拢朝朝的小书包,塑料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西西作业很多"
她的视线,落在姚子濯锃亮的皮鞋尖上,
"改天吧。"
暮色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姚子濯最终只是笑了笑,把乐高袋子挂在了景钰的车门把手上。
包装绳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却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景钰刚把腌好的排骨放进冰箱,手机突然在料理台上震动起来。
阳光透过纱窗,在屏幕上投下细密的网格,姚子濯的消息,带着红色未读标记浮现在锁屏:
【西西上次说,想试试我做的糖醋排骨,方便吗?给你送上来?】
下面跟着两张照片:
第一张里系着格子围裙的男人,正在翻炒食材;
第二张特写镜头里,料理台边摆着,西西最爱的恐龙造型餐盘。
景钰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水龙头没关紧,滴水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像倒计时。
当她点开定位共享时,呼吸几乎停滞
——代表姚子濯的小蓝点,就停在她家楼下,那颗樱花树下的位置。
"妈妈!"
西西突然从书房里,探出头,
"今天中午,我们吃糖醋排骨吗!?"
孩子雀跃的声音,让景钰手一抖,居然误触了,对话框里的语音通话请求。
她慌忙的要取消时,听筒里已经传来,姚子濯带着笑意的声音:
"马上!三分钟后到。"
晨光透过落地窗,笼罩着她。
景钰想起半年前,删除的那183条短信,而现在李岩松的头像,早已沉到通讯录最底端。
李岩松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生活中关于他所有的痕迹,都在慢慢消散。
而姚子濯的对话框永远置顶,带着不容拒绝的红色未读标记。
她慢慢打字回复:
【好】。
这是景钰搬到京城后,第一次有人踏进她的家门。
玄关处,本来只有两个孩子和她的鞋,此刻却被姚子濯的皮鞋和占据了一角。
那双鞋整齐地摆放在门垫上,鞋尖朝着室内,像两只随时准备,继续前进的黑色小船。
"妈妈,姚叔叔带了大虾饺!"
西西举着外卖袋跑进客厅,塑料袋沙沙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朝朝已经坐在餐椅上晃着小腿,他面前的餐盒里,整齐码着六只晶莹剔透的虾饺。
正是上周他们在广式茶楼,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那家。
景钰总觉得,姚子濯正在慢慢瓦解,她所有的布防。
饭后,她盯着姚子濯放在茶几上的那杯红茶,看热气在杯口,盘旋成消散的雾圈。
茶是她泡的。
半个小时,前他出现在她家门口,说路过这里,顺便给孩子们送点吃的上来。
可景钰总觉得,他的眼神像谋划已久。
正好在她们还没吃饭的饭点,正好是孩子们爱吃的。
"阿钰。"
姚子濯忽然单膝点地蹲在她面前,这个姿势,让他刚好能仰视她的眼睛。
"给我一个,照顾你们的机会。"
他的右手按在左胸位置,那里有根肋骨,曾经断过。
景钰注意到,他今天没穿惯常的西装,而是套了件米色针织衫,柔软的面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脆弱。
红茶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景钰摩挲着杯沿,指腹感受到,陶瓷上细微的釉裂,
"你知道……我才恢复单身才一年多。"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干涩。
眼神飘向餐桌方向,景钰看到朝朝正用儿童筷,笨拙地夹起虾饺,肉馅掉在印有恐龙图案的围兜上。
姚子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下一秒里酒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素色手帕。
他起身走向餐桌的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紧接着他弯腰替朝朝擦嘴。
"三百七十八天。"
姚子濯纠正道,然后用指尖从口袋里,勾出个丝绒盒子,
"从你搬出,碧海苑的那天算起。"
盒盖弹开,景钰看见里面的素圈戒指泛着冷光。
没有钻石,没有花纹,朴素得近乎刻意。
景钰的指甲,陷进掌心。
这枚戒指像面镜子,照出她所有犹豫:
既不是当年李岩松送的奢华婚戒,也不是姚子濯身份该送的贵重珠宝。
而是精准踩在她道德防线上的,一个"合适"的承诺。
"你知道,我有两个孩子"
景钰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红茶上的热气。
她的目光,越过姚子濯的肩膀,落在吃饱喝足后,在客厅地毯上玩耍的孩子们身上。
朝朝正骑在恐龙抱枕上咯咯笑着,西西则专注地,摆弄着姚子濯带来的乐高玩具。
那套航天飞机模型,零件散落一地,在灯光下闪着鲜艳的光泽。
景钰想说的是,她现在想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孩子们身上,还没说完,却被姚子濯打断:
"我当然知道。"
姚子濯忽然轻笑一声,他抬起眼睛,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近乎残忍:
"你忘了?我可以说……是看着朝朝出生和长大的"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剖开景钰记忆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