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追上了,也是徒劳。

    在李岩松清醒的状态下,姚子濯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他颓然跌坐在转椅上,看着男人踉跄的背影,融入走廊尽头的暮色。

    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雨丝穿透夕阳,织成金色的牢笼,治疗仪屏幕上的记忆清除进度,永远停在了99。

    【清楚失败!】

    警示声一遍遍提示。

    姚子濯烦躁的,抓起咖啡杯砸向显示屏,褐色液体在99的红色警示条上,蜿蜒成河。

    他不能承认,自己嫉妒的从来不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而是李岩松哪怕是失忆,也能让景钰眼中有光。

    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错过,这次最好的机会。

    李岩松漫无目的的,开车在大街上游走。

    暮色将挡风玻璃,染成浑浊的琥珀色,车载导航不知道第几次,提醒"您已偏离路线"。

    李岩松松开,领口最上面的纽扣,后视镜里映出的憔悴面容,让他想起疗养院那些蒙尘的案例——

    完美,空洞,被钉在既定的框架里。

    一个人可以忘记痛苦,但也同时远离了快乐。

    靠近她,就靠近了痛苦。

    远离她,也远离了幸福。

    他该如何抉择?

    李岩松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似乎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真正想去的。

    他不想回干休所,不想面对父母过度关切的态度,和金媛过于灼热的眼神。

    李岩松已经跟父母,提醒过好几次,不想要金媛待在身边。

    他不需要。

    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代替景钰。

    可他们却总是说,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需要一个金媛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牧马人行驶着行驶着,一阵咸涩的海风,突然灌进车窗,带着浪花碎裂的叹息。

    他猛踩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暗哑的呻吟。

    没想到,他开着开着,居然将车开到了海边。

    突然觉得旁边的小区景色,有点熟悉,李岩松视线里,看到“碧海苑”几个字。

    他想了想,五年前,自己好像在这里,买过一套房子。

    既来之则安之。

    也挺好,至少有个地方,能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惊飞了院子里的蝴蝶,李岩松的皮鞋尖,在台阶上凝住。

    他看到,穿碎花布衫的身影,正弯腰收拾分类垃圾,头发用老式发网,拢得一丝不苟,

    “周姨?”

    李岩松不敢确认,眼前的人是家里,小时候的保姆周姨。

    他记得,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他和妹妹,基本上都是周姨带大的。

    周姨是那个年代的自梳女,一直没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一直把李岩松两兄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的。

    后来,两兄妹都去当兵,很少回家,周姨才主动辞职回老家。

    但在李岩松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早就做好了想给她养老的准备。

    眼看着周姨,竟然从几百公里外的老家,出现在碧海苑,李岩松又惊又喜。

    可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请过过周姨,来帮自己照顾这里的房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姨手中的竹编簸箕,"哐当"一声坠地,干海带与贝壳残片,撒了满地。

    "阿松?"

    铁门在周姨掌中震颤,铜锁扣上的绿锈,簌簌飘落。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门框,

    周姨的瞳孔里,泛起破碎的月光,围裙下摆的牡蛎渍,在夜风中轻颤,

    "你终于回来了"

    未尽的话语,被海风揉碎,化作檐角贝壳风铃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