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角青筋暴起,抓起案几上的鎏金酒杯狠狠砸了过去:“区区禁军也敢拦你?难道你没有表明身份?”
酒杯擦着赫连铁的肩膀砸在帐柱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赫连铁不敢躲闪,任由酒水溅在自己甲胄上,急忙解释:“末将不仅出示了可汗的金牌,还特意穿上了朝服,那禁军统领明知末将身份,却故意刁难。”
他声音低了几分:“末将甚至暗中递了五十两银子,谁知对方竟当众将银两掷于地上,说……说……”
“说什么?”公孙翼一把掀翻案几,地图竹简哗啦散落一地。
赫连铁喉结滚动,艰难地复述:“说楚国有令,凡与蝎族交易者,皆以通敌论处,末将观察宫门守卫轮换,发现全是生面孔,腰间挂的都是东宫令牌。”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声响。
公孙翼背对着赫连铁,肩膀微微发抖。
他想起今日城门口比武之辱——那个叫赵羽的将领,明在万众瞩目下将他刺伤,楚宁当时就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将军!”
赫连铁小心打破沉默:“以末将观察,楚宁已经彻底掌控楚国朝局,今日我在城中茶楼打探,听说三日前楚皇在朝堂上当众将玉玺交给太子,自己搬去了西苑休养。”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咱们要买粮食,恐怕只能找楚宁商议了。”
公孙翼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你可知今日那楚宁小儿如何戏耍于我?他故意派赵羽与我比武,就是要落了我族的面子。”
“现在你让本将去找楚宁提买粮食的事,他一定会趁机提高最少三成的价格!“
他一拳砸在支撑帐篷的立柱上,震得顶棚哗哗作响。
赫连铁脸色骤变:“三成?可汗给的预算怕是不够啊。”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
他太清楚部落的处境——草原遭遇三十年不遇的白灾,十二个部落的存粮见底,老人和孩子已经开始削减口粮。
若不能在下个月初运回粮食,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算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本将先考虑考虑。”公孙翼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赫连铁离开后,公孙翼独自坐在营帐内,青铜灯台上的火苗在他阴沉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案几上的酒已经冷了,他却浑然不觉,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刀鞘,发出沉闷的声响。
半个时辰过去,他猛地站起身,铠甲发出铿锵之声。
“备马!”他对帐外亲卫喝道:“随本将入城。”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公孙翼带着四名精锐亲卫策马奔驰在楚都的街道上,马蹄铁敲击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脆。
街道两旁的民居早已熄了灯火,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打破夜的沉寂。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亲卫队长完颜烈忍不住低声询问。
“刘守仁的府邸。”
公孙翼的声音比夜风更冷:“既然楚宁那小儿要刁难,我们就从户部尚书下手。”
户部尚书府邸的红漆大门紧闭,门檐下挂着两盏写有“刘”字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公孙翼的亲卫上前叩响铜环,沉重的敲门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啊?这大半夜的……”
门房睡眼惺忪地拉开一条门缝,待看清门外是全副武装的异族武士时,吓得一个激灵。
“告诉刘大人,”公孙翼翻身下马,黑色大氅在身后翻飞:“蝎族使节公孙翼有要事相商。”
片刻之后,刘府正厅灯火通明。
刘守仁披着件锦缎外袍匆匆赶来,圆润的脸上堆着礼节性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公孙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公孙翼没有客套,直入主题:“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族急需十万石粮食,价格可以比市价高出两成。”
他拍了拍手,亲卫立即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这是一点心意,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刘守仁的目光在那鼓胀的锦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摇头苦笑:“将军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他示意侍从退下,压低声音道:“如今朝中大小事务,没有太子手谕寸步难行,粮食买卖这等大事,我若擅自做主……”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就是卖国贼,要满门抄斩的。”
公孙翼脸色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刘大人堂堂户部尚书,掌管全国钱粮,连这点权限都没有?”
“将军说笑了。”
刘守仁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中精光闪动:“在你们草原上,或许部落首领能一言而决,但在楚国……”
他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规矩就是规矩。”
公孙翼猛地站起身,铠甲哗啦作响:“刘大人当真一点情面都不讲?”
刘守仁也跟着站起来,脸上笑容不减:“将军若真急需粮食,不如明日去东宫拜见太子殿下。”
他整了整衣袖,做出送客的姿态:“下官实在爱莫能助。”
“好,很好。”
公孙翼怒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如此,告辞!”
走出刘府大门,夜风扑面而来。
亲卫牵马上前,低声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公孙翼翻身上马,望着远处皇宫的轮廓,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去城南。”
他一抖缰绳:“既然正道走不通,那就别怪我走旁门左道了。”
马蹄声再次响彻街道,向着城南的暗巷疾驰而去。
那里,有他早先安插在楚都的暗桩,也有楚国朝堂上某些不得志的官员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