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命运将她推向了他
景和宫内,七皇子萧琪钰端坐在床榻边,目光紧紧锁在床上之人。
萧凌川面如白纸,双目紧闭,胸膛起伏微弱,仿佛随时会融入这昏暗的光影中。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眸。
七皇子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四哥,你可算醒了!这次真是吓死我了!你明明有解药,为何拖了这么多天才用?就不怕毒入骨髓,真有个三长两短?”
“成大事者,哪能畏惧这点痛楚?若不让毒深 入几分,怎能瞒过那些太医的眼睛?”萧凌川顿了顿,目光扫过七皇子,语气一转,“我昏迷这些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事?”
七皇子神色微滞,半晌,他才低声道:“父皇下旨,为三哥和姜二姑娘赐了婚……还有,姜家大少爷姜天恩,他……死了。”
萧凌川眉心一跳:“姜天恩?他怎么会死?”
七皇子叹了口气道:“说是他唆使姜二姑娘深夜给三哥送酒,害三哥酒后失态,毁了她的清白。姜丞相对他动用家法,三哥仍不解恨,命护卫重打了姜天恩几棍,便……死了。”
“荒谬至极!”萧凌川脸色骤沉,眼中似有风暴翻涌,“给萧修湛下药,分明是姜瑶真为攀三皇子妃之位的诡计,与姜天恩何干?姜天恩再愚钝,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想来是姜二姑娘怕事情暴露,故意拉自己的大哥背锅。她大概也没料到,三哥竟会对姜天恩痛下杀手。”七皇子语气沉重,带着几分惋惜,“可怜姜姑娘失去了亲兄长,凌芜说她这些天茶饭不思,以泪洗脸,人瘦了一大圈。”
萧凌川闻言,心头猛地一紧,指尖不自觉扣住床沿,手背上青筋乍现。
他强抑情绪,话锋一转,低声问:“那暗卫和内侍,你处置得如何?”
“四哥放心,内侍已被我扣在府中,暗卫则交给了父皇。据说他在严刑下熬不住,已全招了,把镇国将军这些年暗中训练他们的秘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父皇。四哥,这箭上有南月的毒,镇国将军脱不了干系。你说父皇会不会以叛国罪,抄了王氏满门?”
萧凌川冷笑一声:“熙贵妃正得盛宠,王氏又是百年世家,此事父皇只会从轻处理。不过,他正愁没理由削镇国将军兵权,此事倒遂了他的意。”
七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喃喃道:“三哥依仗熙贵妃和母族权势,嚣张已久,不仅欺压朝臣家眷,连我们这些皇子在他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他打死姜丞相长子,难道就如此轻易揭过?”
“莫急,这世上本就没有一蹴而成的事,凡事都需耐心,徐徐图之。”萧凌川声音低沉,眼中墨色翻涌,“去请刘太医,将解药之功归于他,父皇该知道我醒了。”
“我这就去通知父皇!”七皇子应声欲走,忽又停步,低声道,“四哥,姜姑娘那边……你要不要去瞧瞧?凌芜说她昨晚又哭了,怕是心里难受得紧,怪可怜的。”
萧凌川眼神微动,似有柔色一闪而逝,但很快便冷下脸:“她的事,与我何干?”
重来一世,他心底比谁都清楚,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远离自己。
七皇子撇撇嘴,不再多言,快步离去。
得知萧凌川醒来后,皇帝亲临景和宫探望他。
“川儿,你感觉如何了?”皇帝神色关切。
萧凌川从未听自己的父皇如此称呼自己,平日里他总是称呼他“老四”,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有些不适。
他挣扎着起身行礼:“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帝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朕寝食难安。如今你醒了,朕也就放心了。”
“让父皇担心了,是儿臣不孝。”萧凌川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太医说,儿臣中的毒极为罕见,若能追查毒源,或许可揪出幕后真凶。”
皇帝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太医对此毒束手无策,怕是江湖秘药,查起来不易。你只管安心养病,此番你为护朕受伤,忠孝之心朕铭记在心。往后,朕定会补偿你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谢父皇恩典!”萧凌川垂下眼帘,长睫掩住眼底翻涌的冷意。
果不其然,父皇对熙贵妃的母族王氏,始终不舍得动分毫。
得宠与否,果然天壤之别。
多年关系疏离的父子,此时面对面,竟有些相对无言。
皇帝轻咳一声,起身道:“国事繁忙,朕先回宫了。你好生休养,切莫操劳。”
“恭送父皇。”萧凌川低声应道,目送那抹明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
殿内重归寂静,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却似有寒霜凝结。
姜姝宁昨夜又梦见姜天恩。
她梦见小时候,有次和姜瑶真、小公爷小公爷在后山嬉戏,不慎跌入深坑。
姜瑶真和小公爷束手无策,唯有大哥姜天恩毫不犹豫跃入坑中,背起她,手指紧扣坑壁,一点一点艰难攀爬至地面。
等他们脱离深坑,他的手指早已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可他却毫不在意,急切地问:“宁儿,你没事吧?”
姜姝宁望着他血迹斑斑的手指,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大哥,你的手……”
姜天恩朗声一笑:“只要宁儿无事就好,这点血算什么?”
梦醒时,姜姝宁泪湿枕巾,心如刀绞。
凌芜轻步走近,低声道:“大小姐,四皇子醒了。”
姜姝宁拭去泪痕,眼神转为冷厉:“为我梳妆,我要入宫见他。”
她不能让大哥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她要让三皇子萧修湛偿命!
姜姝宁步入景和宫,只见殿内焕然一新,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较之从前,更添几分雍容华贵。
救驾之功的恩赏果真不凡,竟让这座曾显萧瑟的宫殿,在短短时日里华丽蜕变。
她轻抚腰间的金符令,这是太后赏赐的,原为方便她进宫之用,如今却成了她频频探视萧凌川的通行证。
她低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辜负了太后的厚爱。
可一想到家中丧事的阴霾,她又觉得不去拜见太后,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太后的仁慈,应当是不会怪罪她的。
步入内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萧凌川半靠在榻上,锦袍松散地披在肩头,露出胸前一抹苍白的皮肤。
他的脸色虽依旧病态,却掩不住那双眼中深邃的锋芒。
姜姝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心头微动——从前她畏惧他这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如今却觉得,唯有这份心机城府,才能有朝一日变成划破萧修湛咽喉的利刃。
“姜姑娘怎么来了?”萧凌川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要跟我一辈子划清界限。”
姜姝宁心头一紧,明白他仍对那晚狩猎营地她说的那番话耿耿于怀。
她的确想过这辈子都跟他撇清关系,各行其道,互不打扰。
然而,命运的洪 流却再次将她推向了他。
姜姝宁攥紧了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屈膝跪下,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臣女的兄长姜天恩,为三皇子所害!求四皇子殿下为臣女讨回公道!臣女愿付出一切,只求有朝一日能为兄长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