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世奇朝薄景言点点头。
“薄总好。”
“恩。”
“章老在病房吗?”
“在。”
郑世奇和薄景言一起走进病房。
“章老,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唉……”
章文龙摇摇头,目光转向薄景言。
“景言,我看小凤不太对劲,不然你还是追上去看看?”
他何尝不想追,但是她刚才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再追上去,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张。
“章伯伯,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了。”
“南州,帮我送送景言。”
“是。”
沈南州点点头,引着薄景言往外走,这时,郑世奇突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姑娘叫安凤!”
薄景言停下脚步。
“郑院长,你认识小凤凰?”
“她在我们院住过。”
“什么时候?”
“八年前。”郑世奇肯定地说,“那一天京北下着大雨,她挂着一身泥泞,踉踉跄跄地跌进急诊。
她跌进急诊室后的两分钟,昏过去了,是我和两个值班医生一起把她抬上担架,推进了手术室。”
“她病了?”
“准确地说,是受伤,而且伤得很重,浑身上下多数瘀青,一根肋骨断裂,右手腕粉碎性骨折。”
薄景言的脸色变了。
“你是说,她被人打了?”
“不知道。
安小姐来医院前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进来后,她的状况很不好,一度到了濒死的地步。”
薄景言忽然想起几天前,他陪小凤凰上西山葬父,她曾经说过一句,即便这个父亲差点害死了她?
所以这个差点,发生在八年前吗?
薄景言脑子飞转的时候,章文龙急得整个人弹了起来:“郑院长,你刚才说小凤的手腕怎么了?”
“粉碎性骨折。”
“治好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天才演奏家,她的手是她的生命,一旦毁了,就——咳咳咳……”
“章老,您别激动。”郑世奇急忙安抚章文龙,“她的伤虽然严重,但到院及时,本来可以治好。
可惜——”
郑世奇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郑院长,”薄景言沉下脸,“你最好把小凤凰的事说明白,不然,我不介意动用薄氏的法务部。”
“啊?”
什么情况?
不管什么情况,军区总院惹不起薄氏的法务部。
“薄总,她的伤没治好不能怪我们医院。
当时,我们院的专家联合会诊,出了一套最好的方案,只要她交上费用,我们就立刻开始手术。
可是,手术的前一天,她突然说,不治了,我们也没办法。”
“没办法?”薄景言的脸色更沉了,“你就算用脚趾头想,她也不可能不治,她应该是没钱治。
不是说医生都有一颗济世救人的心吗?她没钱,你们就眼看着她的手腕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吗?!”
医生又不是神仙,不用吃喝拉撒!
“薄总,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查查就知道了。”
章文龙也冷下脸。
“郑院长,小凤是我的关门弟子,如果贵院真得曾经对她见死不救,那就别怪我们章家不客气。”
郑世奇想大哭。
他刚才为什么要多看一眼?
多看一眼也就算了,干嘛非要想起她是谁?
不想,不就啥事没有了吗?
“薄总,章老,总院没有见死不救,至少那个时候没有。
我们没有手术,是因为当天晚上,她突发四十二度高烧,烧到昏迷,被紧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后来——”
“后来怎样?”
郑世奇抿着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不说,薄景言的脸色更难看了。
“郑院长是想让我请律师来问吗?”
“我说。
后来,安小姐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四天,十四天后,她因为缴不上治疗费,被总院……请走了。”
“好一个请!”薄景言勃然大怒,“那就请郑院长告诉我,你们请走她的时候,她的病,好了吗?
怎么可能?
安凤被请走的时候,神智是迷糊的,他和当时的主治医生都很判定,她一旦离开医院,就会死。
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他和安凤非亲非故,总不能无缘无故为她垫上几十万吧?
“郑院长,贵院就等着收薄氏的律师函吧。”
“薄总留步。”
郑世奇急忙拦住薄景言。
“我不是要为谁开脱,但,医院不是慈善所,不可能无偿地为人看病。
当时,医院联系过她的家人,朋友,竭力为她寻找一线生机,可是,没人愿意为她承担医疗费。
总院也是无可奈何,才把人请走的。”
怎么会没人?
就算她的家人不愿意救她,可她不是还有他吗?
“难道贵院联系过我?”
“薄总,我都不知道您认识安小姐,我怎么联系您?”
“她手机通讯录上没有我的电话吗?”
“没有。”
怎么会没有?
“章伯伯,医院联系过你吗?”
“……没。”章文龙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接到过总院的电话。”
“郑副院,难道小凤凰的手机上也没有章伯伯的电话吗?”
“真没有啊。”
“就算手机上没有,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她,还有谁能联系?”
“没法问。
薄总,安小姐欠下巨额诊疗费的时候,已经神智恍惚了,我们只能通过她的手机,寻找联系人。
我确定,总院在请走安小姐前,联系过她手机通讯录上做过标注的所有人,无论亲人还是朋友。
但是,我们联系的每一个人都拒绝帮助安小姐,总院真是无能为力了,才把安小姐请出医院的。”
“无能为力吗……”
薄景言不由地捏紧拳头,他觉得好像有千百把刀子,一起扎进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无法喘息。
“怎么会是这样?”
病房因为薄景言的这句喃喃,陷入一阵漫长的静默。
过了很久,郑世奇受不了压抑,摇了摇头。
“不瞒薄总和章老,我行医数十年,见过不知道多少可怜人,但是,我压根儿记不住他们是谁。
但是八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安小姐。
我清楚地记得,她被请出总院的那一天,护士全都哭着说对不起,她明明神志不清,却还笑了。”
“笑?”薄景言抬起头,“她为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