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算是办喜事,锦鑫堂院里的规矩,就没那么严格了。
小丫鬟都拥到廊下凑热闹,梨月也跟着挤过来,大伙儿探头看着。
覃乐瑶款步进了屋,宁夫人端坐在正堂屏风前。
丫鬟摆了跪褥,她往上四双八拜行了大礼,又与宁夫人递茶。
宁大小姐、二小姐在旁边坐着,覃乐瑶也要递茶行礼。
两位小姐连忙起身推让不接茶,这才依着姑嫂平礼相待。
随后就是覃家陪嫁的丫鬟婆子上来磕头,宁夫人照例放赏下去。
彼此行礼已毕,这才让孙财家的放座,命覃乐瑶也坐下叙话。
梨月凑在门边,眼中满是盛装丽服,鼻子里是浓郁兰麝馨香。
覃乐瑶衣着发饰都焕然一新,打扮的极为艳丽明媚。
头上梳着高高发髻,簇新翠钿金丝花冠,四鬓压着金珠花钗。
香腮粉面胭脂朱唇,眉心贴着花钿儿,额角拢着飞金。
比起早先的装束,添了十二分的妩媚娇艳,人见了都挪不开眼。
无论是气度容貌身段,都把沈氏给比下去了。
围观的婆子媳妇们,还算懂事些,知道此刻要少说话。
这些年幼的小丫鬟们,小嘴个个堵不住,忍不得就要窃窃私语。
“覃小娘梳上头打扮,活脱脱就是个灯人儿!”
“又伶俐又俏皮,比大奶奶俊的多!”
“这新奶奶不但相貌俊,年纪还比大奶奶小!”
梨月在凤澜院当差好几年,对沈氏了解的很多。
其实沈氏只比覃乐瑶大三岁,绝对论不到指年纪说事儿的地步。
国公爷不在府里的三年,沈氏虽是素服打扮,可保养上很是用心。
每日敷脸梳发熏香缠指,连指甲都养的两三寸长,也是精致娇俏的很。
就是这一年来,她动不动就生气卧病,才闹得面容憔悴。
沈氏好好打扮的时候,也算是端庄秀丽的人物。
却闹到如今满面病容,香粉胭脂都遮掩不住,老了十岁不止。
现在覃乐瑶嫁进门来,正是风流灵动浓淡相宜,谁看了都夸赞两句。
两边这一对比,怎不叫人倒吸一口冷气?
国公爷才二十出头年纪,又不是瞎人看不出美丑,往后谁出头谁失宠,已是摆在明面上了。
“这回可真有大奶奶好瞧的。连玉墨姐一个通房丫鬟,她都弄不住,新来的覃小娘,她就更别指望了。”
连秋盈都喃喃低语,朝着梨月扁嘴摇头。
梨月也跟着摇头,轻轻嘘了一声,俩人都没再说话。
覃乐瑶在锦鑫堂里坐了片刻,陪宁夫人吃了盏茶,就带着丫鬟出来了。
一行人前呼后拥打着伞,又往凤澜院给沈氏递茶去。
丫鬟婆子们围着看半天热闹,各自回去当差。
立刻就有新鲜闲话传了来,引得众人仨一堆儿俩一伙儿的议论起来。
原来鹤寿堂宁老太君,从头到尾没让覃乐瑶进屋。
把这位新小娘撂在雪地里头,溜溜站了一刻钟时辰,要压压她的性子。
覃乐瑶派丫鬟进去通禀了几次,一说就是没起来,二说就是正梳头更衣。
三次五次回禀,大丫鬟才出来回,说老太太不舒服,晨昏定省都可免了。
说着老太太身体不适不见人,可二房三房太太来,却都让了进去。
偏就把覃乐瑶这新人拦在外头,就是要拿她扎筏子立规矩。
言下之意,不让新小娘请安,不接她的敬茶,也就是不认她的身份。
“后来覃小娘说,既然老太太身子不适,她若是带着雪进屋,倒让老太太冒了风寒。让丫鬟把拜褥撂在院子雪地里,朝上房里磕头拜过,就起身往别处去了。把二太太三太太都看傻了,都说没见过这样脸大的小妾。”
无论是世家大户还是小门小家,长辈磋磨新媳妇或妾室的招数可多了。
请安不开门,跪拜不受礼,递茶不接盏,都是常见的,不足为奇。
就是逼着新人跪求多时,这才勉强开门受礼,美其名曰压压性子。
大户人家要脸面,管这个叫做立规矩行家法。
倒是寒门小家说的直接,直说便“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
归根结底不过就为了欺辱新妇,争自己的颜面与权威。
宁老太君这些日子心烦,觉得自己早先对沈氏这孙媳妇太好了,才闹得如今内宅不安。
因此就打定了主意,对覃乐瑶必须要严苛些,将来才好过日子。
原本打算主意,要让她在雪地里站足一个时辰,才开门让她进来。
谁知道覃乐瑶不理她这出戏,在院里磕过头起身就走了。
老太太原本身子还没事儿,听说这事险些没气出病来。
立刻就要人把宁元竣从衙门里寻回来,要他解释小妾无礼的事。
后来被院里丫鬟婆子劝住,这才没把事情闹大。
后来覃乐瑶去凤澜院给沈氏敬茶,那笑话儿就更大了。
沈氏自然也没打算让人好过,这天不更衣不梳妆,就在暖阁里装病不起。
芷清与赵嬷嬷引着人进妆房,就让覃乐瑶跪在帐外。
自然是存着不接茶不受礼,让她跪上半日规矩的意思。
谁知覃乐瑶见沈氏歪在病榻,就不肯行礼下拜,直接让丫鬟把拜褥收了。
京师里面有规矩,对病入膏肓的人行礼不吉利,看起来像是在祭拜死人。
覃乐瑶只说了句:“大奶奶病着,我不敢行礼,改日过来磕头。”
在凤澜院里坐都没坐,直接就带人回了燕宜院房里。
气得沈氏一顿暴跳,把药盏子砸个粉碎,却又是无计可施。
这些话瞬间传扬开来,人人听了都发愣,都想不到覃乐瑶是这样人。
立刻就有人风言风语,说新来的小娘不贤不孝,不是柔顺和婉性子。
“倒不知这覃小娘这么有主意,进门头一天,就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连大奶奶跟前,她都不曾行礼递茶,还真是把自己当做了新奶奶。国公爷这亲事做的,原本说娶个贤惠的进门,怎又弄回个刁钻的来?”
“你这话有意思,咱早先这位旧大奶奶,也没见性子多好有多贤惠。要我说,新奶奶刁钻不刁钻,那倒是不要紧。只要她别再出幺蛾子,磋磨咱底下人,咱可就要念佛了。”
“你说的倒还有些道理……”
众人低低说着闲话,梨月听着并不插嘴,手里忙着处理午膳材料。
长房又多了一个院子,覃小娘燕宜院的餐食,也要她们小厨房给做。
厨房里的人,除了莲蓉赌气不干活,旁人都赶早预备着。
忽然门帘挑开,孙财家的迈步进来,张口就问莲蓉在哪儿。
秦嬷嬷采买还没回来,众人见孙财家的脸色不好,都闭口不言语。
梨月抬头看着孙财家的脸色不好,就知道杏儿必定去告状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孙财家的已经踢开了备膳房的木门。
莲蓉嗷的一声哭叫,就被拎着耳朵,一路拖了出去。
看来这顿打,她算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