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只是提了两句,太太跟前倒不曾说定。定南侯是世袭的侯爵贵府,大小姐嫁过去是长房长媳,那可是主理中馈的当家主母。因此陪嫁的丫鬟婆子小厮,太太都要亲自过目。有手艺的都要测试手艺,都得有真本事才行。”
但凡论起真本事来,柳家的就面有得色。
满府十二三岁的三等小丫鬟都算上,她都觉得不及自家干女儿争气。
从六岁进府在伺候人,几乎没让她这当干娘的操过心。
无论是当差还是学手艺,她自己心里都有主意,说话办事都小大人似得。
“别的干娘我不敢夸,我家小月这厨艺本事,那才真是没得挑。咱们大房里头,若说是梳头、针线上的丫鬟,太太还能挑拣挑拣。论起做菜上灶来,谁还比得过我们家小月?除非秦嬷嬷亲自跟大小姐去,太太选不出第二个来!”
说起这事儿,柳家的就欢喜的要不得。
这几个月梨月跟着秦嬷嬷学厨,大小宴会已做过好几场。
那手艺蒙骗不了人,独当一面都够了。
有了好手艺还要有好机会,不然就得在宁国府里熬资历。
头顶上有秦嬷嬷,另外还有几个厨娘压着,啥时候能混出头做掌灶?
眼前这个机会,随宁大小姐陪嫁去定南侯府,那可是真正出头的好机会。
这不是,选陪嫁陪房的事儿,才略冒出点儿影来,底下已经乱起来。
就有那些丫鬟媳妇婆子,削尖了脑袋都想要跟着去。
她们这些世家大族里的仆人,虽说吃穿有保障,想要体面到底不容易。
认真理论起来,最体面的差事,就是跟着小姐做陪房陪嫁。
但凡是诗礼大户人家里,对陪房的仆人都会另眼相看,比自家人客气些。
而且小姐出阁去夫家,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小事都要与陪房商量。
因此无论早先是什么差事,只要做了陪房陪嫁,那就必定是心腹人了。
若是小姐嫁的特别好,或是上嫁更高门第,或是做了当家做了主母塚妇。
那可就真是不得了的了,都想鸡犬升天攀高枝。
比如年初宁三小姐与五皇子议婚,丫鬟婆子们去二房里挤。
就是盼着跟上三小姐能更进一步,挤进王府皇家里享福。
如今宁大小姐的婚事是侯府,虽比不上皇家,那也是仅次于公府的体面。
只要能跟了过去,少不得托着小姐的福气,摆一摆舅老爷家威风。
那可是出头露脸,耀武扬威的体面。
远的例子都不用比,只说宁过府三代主母,最信任的都是陪房。
锦鑫堂的掌事孙财家的,那就是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还是她的奶嫂。
沈氏凤澜院的掌事赵嬷嬷,也是跟着她从沈家来的,是她的乳母嬷嬷。
管事房撵出去的林大嬷嬷,也靠着身为宁老太君陪房,才当了内宅总管。
总而言之,凡是内宅主母身边得用的人,大半儿都是陪房出身。
至于跟过去的陪嫁丫鬟,那身份就更加娇贵了。
说不上谁得脸出色,就能翻身混上去,当上姬妾小娘半个主子。
说句摆不上的台面的话,几乎每个世家公子成亲之后,都会收用几个妻子的陪嫁丫鬟做通房。
宁二小姐生母姨娘,就是宁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服侍了老国公。
宁二爷、宁三爷也都收用过妻子的陪嫁丫鬟做姬妾。
连沈氏也曾打算,要把陪嫁丫鬟芷兰给丈夫做通房,只是国公爷不要。
这还都是大家子的惯例规矩,谁家都躲不过去的。
或有那些不成体统的人家,比如临江侯何家的大公子。
他前妻何大娘子的陪嫁丫鬟,不分大小丑俊,一概都收用了也是有的。
父母亲戚乃至妻室,也只能抱怨一句不像话,并不不会说他不合礼数。
因此小姐身边的丫鬟都特别娇贵,小姐的院子都特别不好进。
虽说未必是所有丫鬟,都存着这个心思。
但一步登天翻身的路在这里摆着,谁能全然不动心?
而且宁大小姐为人聪敏待下人又好,不是那等糊涂主子。
定南侯府虽低宁国府一等,可大小姐早晚是侯爵夫人。
陪嫁丫鬟就算不留在房里服侍,也必定会嫁给侯府管事,出路不会差。
“娘说笑话了,这样好的差事,秦嬷嬷不荐莲蓉倒让我去?”
在旁人看也许是顶天的美差,在梨月却未必稀罕。
她的目标是在宁国府混到二十岁,争上一等丫鬟好赎身出去。
定南侯府的规矩如何,梨月倒是不晓得。
但宁国府里凡是太太奶奶们的陪嫁丫鬟,从来没有一个赎身的。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陪嫁丫鬟最是主子的心腹贴心人。
是谁也离不开谁的关系,怎么会赎身出去呢?
“秦嬷嬷几十年的老寡妇,儿子儿媳都没了,身边只有莲蓉一个孙女。她怎么舍得莲蓉一个人,跟着大小姐出嫁呢?再说了,不是娘我夸口,咱大小姐出阁,陪嫁丫鬟就得挑好的。手艺脾性模样都得好,莲蓉也就手艺还成,别的哪比得上我们小月!”
柳家的说起这个也是极为得意,嫌弃的朝着旁边屋看了两眼。
就方才莲蓉耍脾气抽风的样子,谁敢让她跟大小姐做陪嫁!
“秦嬷嬷舍不得莲蓉,我也舍不得娘和姐姐!”
梨月笑眯眯看着柳家的,对这件上等美差不置可否。
柳家的见她还不乐意,抬手就戳了她一下,恨铁不成钢。
“你这傻丫头,外头门户的女儿,十来岁还要出嫁,何况咱们做奴才的。你这样的姑娘家,谁能一辈子不离开娘?到底还是得跟个好主子,嫁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娘也是想过,大小姐脾气又好,你手艺相貌都好,万一她抬举你,那可真是大福气。就算大小姐不抬举,往侯府嫁个管家的儿女,将来也混个管事娘子做做,可比留在这里强呢!”
梨月还想和柳家的解释几句,却听见锦鑫堂院门口乱起来。
方才一阵雪花飘絮,才扫干净的院子里,又落了一层薄雪。
孙财家的走到正院门口,赶着些粗使婆子出来,慌手慌脚再次打扫。
“覃小娘请安来了!快把廊子下头雪扫扫!”
大伙儿都在这里等着,听见说人来了,忙一拥往院门口跑去。
一阵鹅毛飞雪之中,覃姑娘从甬道上款款走来。
穿着大红遍地锦通袖袍,金线宽襕石榴裙,披着红刻丝镶狐皮斗篷。
背后两个丫鬟,一个提着茶盒儿一个抱着妆花缎拜褥,在身后紧紧跟随。
正房门口小丫鬟,忙把帘子掀起来,飞跑着进去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