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心里难受,对娘家的两个嫂子颇多不满。
大嫂是扬州盐运之女,二嫂是钞关转运使女儿,带的嫁妆可不比三嫂少。
当初自己出嫁,她们就站干岸儿不伸手,任凭全家为嫁妆焦急。
那时三嫂还是新媳妇,刚抬进门崭新箱笼,直接分与她了一半。
若不是如此,沈氏真就只能带五百两嫁妆出门,不知多少人要笑话她。
沈三奶奶才为人妇的时候,都懂得维护夫家照应小姑。
自家的大嫂二嫂都是三十往上的人了,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懂!
沈氏越想越是恼火,又念着沈二姐儿委屈。
“既是大嫂二嫂指望不上,三哥回去好歹与三嫂说,请她多照应二姐儿,别让她去魏家受委屈罢了。”
这意思还是柿子捡软的捏,二姐儿的嫁妆还让沈三奶奶出呗?
话说的倒是轻巧,沈三公子心里不顺,脸上倒没露出来。
当初为沈氏这大妹妹,他们夫妻俩真是又出钱又出力又费心。
实指望她做了宁国公夫人,能提携提携自己的官职。
现在看起来都是瞎胡闹,这糊涂妹妹只会胡搅蛮缠,半点指望不上。
“妹妹不消嘱咐,我与你三嫂早想到了。只是三哥官职不高,每年那俸禄也没几两,自己花用并没富裕。因此我只叮嘱你三嫂多费心些。谁料昨日我下值回家,你三嫂把我寻到房里,只顾淌眼抹抹泪。”
“你三嫂在咱家当家几年,妆奁箱子里也剩不得多少东西。一来贴补家里二来贴补我,金银头面都当了不少。春日时为我运动官职,连那处田庄和两处房子的地契,也折买与人花费了。昨日她把剩下东西都拿出来,我说囫囵凑着,都与二姐儿陪送了,可摆出来着实不好看。”
沈三公子撂下茶盏,愁眉紧锁深深叹了口气。
“箱子里还有十来匹缎子是完整的,虽颜色花样沉了些,搭着还是好的。金玉摆件有五六样,偏是摆旧了的东西,若陪送过去,不知亲家忌讳不忌讳。另有你三嫂平日戴的头面,怕样子不好看,得着人去改新样子。挑来捡去好几天,好容易填了几只箱笼,还是太过单薄。你三嫂急得什么似得,日夜与我哭着,把我数落的无法。”
意思明明白白,直说自己夫妻没钱再给沈二姐儿贴嫁妆。
话说的如此真切,由不得沈氏不信。
听说沈二姐儿真的没嫁妆,沈氏怒而起身,强撑着就要回娘家去。
“二姐儿的嫁妆,是咱沈家上下的颜面,岂是轻忽得的?父亲与兄长是男人不懂,我们女人难道也不懂?如今母亲焦急成这个样子,大嫂二嫂就能熟视无睹?她们心是什么做的?三哥休着急,待我回家问着那两个不贤良的人!”
在她的眼里,做嫂子的补贴小姑,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当初三嫂补贴了她,大嫂二嫂怎就不能贴补二姐儿?
都是一家子至亲姑嫂,这般撒手不管,可还是个人?
沈三公子见沈氏急了,连忙起身拦阻,接连怪自己不该多嘴。
“妹妹身子不好,我就不该说与你知晓,引得你急坏身子,母亲更加几分烦忧,都成了我的不是!”
房里除她兄妹两个之外,只心腹丫鬟芷清在旁伺候。
见自家主子气得喘吁吁,慌着搀扶拍背顺气。
沈氏喘息半晌,想起两位嫂嫂不贤,二姐儿婚姻委屈,又是泪如雨下。
“二姐儿夫婿乃是寒门人家,依京师旧俗下聘,送的彩礼可是不少。若二姐儿嫁妆不丰,别说外人跟前不好看,男家也要耻笑沈家无礼。将来公婆丈夫的气,免不得出在二姐儿身上。”
魏家送给沈二姐儿的定礼、聘礼共有十六抬,猪羊鹅酒尺头金银俱全。
虽然是寒门儿郎,这礼数上的银钱,人家可并没省去。
若真依着沈阁老意思,只给女儿五百两嫁妆,当爹的虽能沽名钓誉,将来去丈夫家受罪的,依旧是女儿罢了。
“妹妹说的尽情,你三嫂也是这般说的。只可惜父亲他老人家固执,母亲干着急没有办法。自古攀亲的时候,女孩都不比男人,若没有些嫁妆傍身,必定被夫婿公婆欺负。也不必往远了比,只说妹妹嫁到宁家来,带来的嫁妆何只数百抬。你就算与妹夫有些口角,也不必畏惧他家。”
沈三公子顺势提起沈氏嫁妆丰厚,越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二姐儿出嫁不敢比你这国公夫人,可全套家私妆奁还是要有的。父亲只拿五百两银子,连正经架子床都买不得,这可如何是好!怪也得怪不早些置办,前些日子我在货行看中一架江南描金彩漆螺钿床,本想好歹与二姐儿买了,做嫁妆好看些。偏人家定死要一千二百两银子,半点不肯还价。”
他说完这话,眼神扫过沈氏。
当初沈氏嫁妆,可不只是硬木彩漆拔步床,楠木妆奁匣,铜器锡器尺头。
沈三奶奶在京师周边有两处陪嫁田庄,直接拿了一个贴给了沈氏。
城里的宅邸地契,也拿了一处与她,令她拿去租赁生息。
沈家长女出嫁这般风光,次女出嫁就连床帐都买不下了?
这话若往外说,岂不是成了笑话。
沈氏思来想去半日,终于是看不过去,只好把心一横。
“三哥试着算一算,二姐儿出嫁若要好看,需得多少银子才够?”
沈三公子等的就是这句,忙掰着手指细数起来。
“你三嫂早与我算过,若不给田庄房产,只拔步床、描金彩绘柜橱、金凤妆奁匣、新样绸缎还有各类家私使用器具,四千两多足够用了。只可惜你三哥三嫂无能,这些银子真真是凑不出来了。”
说罢又是长吁短叹。
沈氏听到这里,回头命芷清拿钥匙,去暖阁里开床箱。
“描金箱笼底下,有个嵌螺钿小柜。拿那两个五十两金元宝,八个五十两银元宝出来,装在食盒里头,令小丫鬟与三舅爷放到车上去。”
一百两金子,四千两银子,金价十倍于银价,这就是整整五千两!
芷清在旁听了半日,急地几乎要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