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梨月想不知都不成,府里已纷纷扬扬传遍了。
怨不得好些一二等丫鬟,大冷天穿得伶伶俐俐,打扮的不要命似得。
大约觉得新小娘二房奶奶的人选,就在府里的丫鬟之中。
这才都要削尖脑袋,打算在太太或国公爷跟前冒头,蟾宫夺桂一举夺魁。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秋盈干嘛这般兴奋,活像吃了蜜似得。
梨月脱了外头披袄爬上暖炕,两手握着热茶杯。
整天做果品腌肉,双手浸在凉水里,都快要冻麻了,好容易才暖和过来,
“选小娘又不管你的事儿,你瞪着眼睛做什么?难不成太太能选上你?”
梨月做个鬼脸,故意嘲笑秋盈几句,嗤嗤笑个不停。
“杀千刀的蹄子,要你看不起我?我没缺鼻子少眼睛,怎么就选不上?”
见梨月如此笑话,秋盈立刻急了,龇着牙挑了下眉毛。
给府里的爷们当小娘,这是秋盈从小的志向。
还真亏她记性好,混到今天还不忘,听见选小娘俩眼都放光。
“你年纪这么小,才比炕沿儿高几寸,太太会选你当小娘?”
梨月觉得她是做梦没睡醒,说话半点不客气。
才刚十二岁的丫头,哪里就选的上?真是想瞎了她的心。
还没听说哪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这么火急火燎往上窜的!
“我模样生得俊!年纪小怕啥?再过两年我就长大!再说女大十八变,我大了还更俊呢!”
秋盈急的横眉立目,不觉呲出两颗虎牙,越发显得小嘴血红牙齿煞白。
她在玉真阁做针线丫头,手上宽裕了些,能买些胭脂香粉。
大小姐或二等丫鬟的多出来脂粉,有时也能偷着用。
自从听说了选小娘的闲话,她就把小脸擦的雪白,口脂点的通红。
只可惜没人注意,都当是小丫头子故意出洋相,笑过去就完了。
她这脸还真大,自己就夸自己俊,往后还能更俊?
可那张粉白脂浓的小脸,还有鲜红嘴和两片红脸蛋,梨月都觉看不下去。
“长得俊也别把嘴涂成这样,好似吃了活人肉,能将人吓得半死。”
论斗嘴来梨月不输她,秋盈顿时急了。
也就是当着彩雯姐,要不然能当场打起来。
彩雯拿着绣花绷子,靠在炕桌旁边,抿嘴笑含看她俩斗嘴。
“哼!等我当了小娘,你别想占我半点便宜!我还想着提拔你呢!”
“我还真谢谢你了呢!”
对于自己的相貌,秋盈向来十二分的自信。
觉得自己不说沉鱼落雁,起码也是闭月羞花。
只要能跟个好主子,早晚攀上高枝儿扬眉吐气,翻身当个人上人。
为了她这志向,在凤澜院的时候,梨月和环环没少笑话她。
论起来秋盈长得倒是不丑,可顶多就是三四分相貌,真算不上头等。
只是她针线活儿做的好,穿衣打扮有一手,才比其他小丫鬟出挑。
像现在这寒冬积雪的天气,梨月等人不管好不好看,恨不得裹成个球。
踩雪时怕湿脚冻伤,都踏着粗苯难看的青色毡靴,和外院小厮一样。
秋盈则是只管周正好看,才不管穿着冷不冷。
白绫袄外穿件杏红撒花棉衣,上身再罩个翠蓝缎夹衣,下雪也穿这个。
夹袍袖子还要做宽做短一截,把棉袄袖口上的绣花兰草露出来。
小袄夹衣更要学着大丫鬟样子,改成掐腰裹身模样,显得伶俐俏皮。
怕弄乱了垂髫发髻,不肯带大暖帽,只在额头围个绣花抹额。
这冬至正寒凉的天气,也不怕把皮冻破了。
“我的个天爷,你可省省力气吧,谁等着你提拔?你也不想想,就算国公爷与太太都糊涂了,也不可能选个十二岁的丫头子当小娘。你是大小姐院里的针线丫头,就算太太真在丫头堆里选人,也不可能选到玉真阁里去。你这话也就和我们说说,要是传扬出去,这好差事还混不混了?”
梨月真是受不了,只好掰开揉碎对她讲。
玉真阁宁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个顶个的机敏灵巧有心机,
秋盈若是真有十分容貌还想冒头,那些大小丫鬟未必能容她。
她如今能挤进去,除了拜干娘送礼之外,就是人家并不太留意。
早不出头晚不出头,偏赶着这时候冒头,可不是自讨苦吃了!
“真的呀?”
秋盈听着有道理,不禁瞬间失落,两手踹在袖子里,小脸苦了下来。
“爱信不信!”梨月不想理她,下炕去拿水吊子,打算洗脸烫脚。
“小月说的对,你年纪还小,哪就说的这儿了?快描完花样儿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外头又冷的要命。”
彩雯也在旁劝了两句,秋盈这才噘着个嘴,挑着灯笼回自己院里。
“真是把我气着了,她还想当小娘哩?”
送走了这个小糊涂虫儿,梨月气呼呼端热水洗脚。
彩雯见人已打发走了,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亏你这张嘴能治她,堵得她半晌没说出来话。你不知晓,秋盈过来要借几两银子,说要买织锦妆缎做对襟褙子穿。还要我教她描牡丹穿蝶的花样子,要绣在袄袖子上搭衬着穿。让我说了她两句,她还抵死不听,偏等你回来。”
为了这点破事,还要借钱做新衣裳?
梨月真气不打一处来,打算忙过了这两天,再去好生教训她。
早早熄灯睡下,暖炕烧得很热,梨月躺下就沉了。
国公爷纳妾的事,虽然传扬的热闹,她也是顾不得。
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做冬至宴席上的炙羊羔烧乳猪。
冬至当晚黑夜极长,凤澜院暖阁里,灯烛亮了整夜。
沈氏披着头发坐在帐中,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芷清,太太果真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