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竣与沈氏陪老太太用过晚膳。
宁元竣才去锦鑫堂拜见母亲宁夫人。
母子两个深谈许久,都是聊这些日子家务混乱的事。
锦鑫堂小厨房,少不得备了几样点心宵夜,送进正房里去。
完后没什么事儿了,秦嬷嬷封了灶火,众人才都散了。
梨月冒着冷气儿回屋,干姐姐彩雯已经烧热了炕。
姐俩趁着热水梳洗过,便都缩在了被窝里头。
炕桌上摆着一盏小油灯,彩雯盘着一缕缕花线,预备第二天好用。
梨月就着油灯照亮,正往小手上抹着冻疮膏。
灶房里当差免不了冬日下冰水,手上难免有冻疮。
府医给的冻疮药效果一般,并没有书斋里国公爷赏的好。
听闻这种冻疮药是宫里御药房配置,专门给边军将领赏赐的。
果真涂在手上就是一股热辣辣麻酥酥的感觉。
今天国公爷回府,可是热闹了一番,梨月吹着小手,忍不住好奇。
“琳琅真被撵出去了?她爹娘没去求老太太?”
府里好些年没这样处置过丫鬟,特别是在鹤寿堂里面。
琳琅也是个伶俐的,嘴头子能说会道,谁想到能落得这样结果。
“怎么没求?她老子娘把头都磕破了,半点儿用处没有。连大奶奶替她求情,国公爷都不松口,还骂了大奶奶两句呢。”
这事彩雯也是听人说的,府里都传扬遍了。
都说是国公爷动了大怒,就是要拿琳琅杀鸡儆猴。
打发她时连箱笼都不许她带,只令父母把人领了出去了。
鹤寿堂里的掌事嬷嬷,本来传了宁老太君的话。
说是琳琅好歹服侍一场,让她把体己东西带走。
谁知打点箱笼包袱时,发现多半衣裳首饰都是二小姐的。
她自然哭着辩解,说东西都是二小姐赏的。
究竟是哪里来的,那是谁也说不清楚。
可把琳琅爹娘吓得要不得,再不敢提要东西的事儿,拉着女儿忙走了。
宁老太君也不好再说话,只能装做不知晓,由得她出去了。
“听闻国公爷打她了?”梨月又问。
传说琳琅出去的时候直吐血,梨月是听那些小丫头说的。
“挨打也是她该得的。老太太派她伺候二小姐,她倒真当了副小姐了。主子缺吃少穿没人管,病在炕上水米不进。她倒穿绸裹缎罩着皮袄,花枝招展四处乱窜。国公爷当面问她话,她还笑嘻嘻不当回事,把二小姐不放在眼里。要我说一耳光都是好的,若是旁人府里,怕不打出她的心肝来!”
彩雯边说边摇头,就骂琳琅是自己活该。
梨月对琳琅没什么好印象,可想起宁元竣铁钳子似的手,禁不住龇了牙。
这巴掌打下去,别说半个月消不了肿,怕是槽牙都得掉两颗。
其实宁二小姐病成这幅模样,并不能只怪罪琳琅丫鬟。
沈氏突然削减用度,糊里糊涂把她月例减没了,这事才是罪魁。
只是当家的大奶奶错处再大,也不能打她的脸就是了。
梨月觉得琳琅虽然不冤枉,但终究也就是个替罪羊。
此时此刻沈氏在凤澜院里,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
夫君虽只是扇了丫鬟一掌,却着实打了她的脸面。
宁元竣从锦鑫堂出来,也没再回凤澜院安寝。
沈氏在房里等到三更天,芷清劝了几次都不肯睡下。
直到赵嬷嬷来回禀,说国公爷已回书斋歇宿,她才幽怨的进了暖阁。
妆奁镜子里映着满面愁容,沈氏双眼睛通红,绣眉都打了结。
她心里真是委屈,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引得夫君大发雷霆。
“出去两三个月没信儿,回来便吊着脸打鸡骂狗!在我跟前打杀丫鬟,这岂不是当众打我脸?我为他宁家执掌家务,往上服侍两层婆母,往下照应叔婶小姑,我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是多么嫌我了?”
想起在鹤寿堂那些事,沈氏又委屈又羞愧,眼泪滚滚落下。
方才的晚膳桌上,夫君半点体面不给她留,宁老太君也懒懒不维护她。
仿佛宁国府这般混乱局面,都是她一手闹出来似得。
岂不知如今这个局面,已是她殚精竭虑筹谋的结果了。
夫君非但不谢她掌家辛苦,竟然还埋怨苛求她。
可见他宁元竣确实是个没心肝的男人!
赵嬷嬷见沈氏哭的委屈,连忙过去拍着背安慰。
“大奶奶休要乱想,国公爷拿丫鬟扎筏子,是怕底下人走了大褶儿的意思,与大奶奶并无相关。老奴细听国公爷口气,还是心疼维护您的心思。”
沈氏揉的双眼红肿,对着镜子啜泣了几声,只是咬牙不信。
“明知道我心里委屈,那负心贼还句句话骂我,哪里肯维护半分?”
赵嬷嬷退去丫鬟,搀了沈氏起身坐在床帐里,这才轻声细语劝说。
“大奶奶细想,老太太催办二小姐的婚事,还不是国公爷拦了一句?”
鹤寿堂用晚膳时,宁老太君忽提起,想要尽快与宁二小姐办婚事。
沈氏听了十分忧心,毕竟二小姐嫁妆未办,连嫁妆银还不知在哪里。
宁元竣直接拦住,说二妹的婚事不宜仓促,需得放在明年春日之后。
一来是姐妹们长幼有序,需得等长姐出阁后,再商议妹妹的婚事。
二来是宁二小姐正染风寒,少说也得调养一阵,不能赶冬月腊月办婚事。
孙儿的话都是正经道理,宁老太君这才罢了,只催促沈氏快些筹办嫁妆。
赵嬷嬷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年底府里还有进项。
“年下外头庄子送年货用度来,那时从账上挪一万银子,是极容易的事,大奶奶自然不必发愁。”
见沈氏还懵懂无知,只好又点了几句话。
“依老奴冷眼看着,国公爷是个要面子的人。大奶奶省俭用度,在内宅里头还好,外头传扬却不甚好听。国公爷这次回府,少不得有几回宴饮应酬,大奶奶在这上头多用用心,自然就把颜面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