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肿着半边脸,口鼻都磕出血来,愣怔好久才跪下哭诉。
“不知奴婢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国公爷动怒?”
原来她不知错在哪里,宁元竣打量几下,眼里已结了冰霜。
“你是服侍二小姐的丫鬟,那我问你。二小姐病了多少时候,府医来看过几次,这几天都吃什么药,每天早晚吃些什么东西?”
这一连串质问,琳琅已是懵了。
宁二小姐不受待见,鹤寿堂里人人知晓。
琳琅是老太太的一等丫鬟,是来跟二小姐享福的,可不是来受罪的。
她在宁二小姐房里,只照管首饰箱笼约束小丫鬟,别的事儿一律不理。
这房里日夜冰窖似得,又缺吃少穿没赏钱,要她成日价伺候病秧子不成?
琳琅捂着脸没敢哭,慌忙要把自己摘出来。
“回禀国公爷,老太太派奴婢过来,是陪二小姐做针线学规矩,并不掌管房里用度月例。二小姐的吃穿看病用度,只得问杏儿蝉儿两个,她们是贴身服侍小姐的,奴婢并不知晓。”
宁二小姐病恹恹在床上不醒,杏儿蝉儿守在床边只是哭。
那蝉儿胆小不敢说话,杏儿却是豁出去了。
现在别说老太太不理会她家小姐,就连鹤寿堂丫鬟婆子都欺辱上来。
二小姐万一有个熬不住,她们俩必定要顶瓜吃瓜落儿了。
“琳琅姐姐,你说话凭良心!自从住进鹤寿堂里来,二小姐的用度就是你管着,并没发到小姐与我们手里。八月间府里说裁撤用度,你就缩头跑了。撂下二小姐与我们,连三餐饭食都抓挠不到!”
这话说的戳心,琳琅顿时急了,不顾脸肿痛,张口就啐了杏儿。
“休要当着国公爷大奶奶胡说,好似谁怠慢了二小姐!大奶奶早就有话,二小姐吃穿用度都跟着老太太,别的小姐还没这份福气!你这是抱怨老太太还是抱怨大奶奶?你说这话就该打死!”
杏儿不禁急哭了,跪在地上磕头哭诉,小脸憋得青紫。
“管事奶奶嬷嬷们,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鹤寿堂里的一粒米一寸布一块炭,我们二小姐都动不得。三日五天,我们就得给厨娘赏钱打酒,不然就不送小姐的茶饭过来。老太太让琳琅姐来掌事,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你在二小姐房里掌事,把箱笼妆奁钥匙都拿着。小姐的穿戴衣裳你上心预备了吗?如今这个天气,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你就不开箱子取大毛衣裳!小姐冻病好几天,现在还穿着夹衣裳躺着。你这套灰鼠袄连卧兔手笼,都是哪里来的,你敢当着国公爷大奶奶说吗?”
琳琅没想到杏儿年纪虽小,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
她被噎得无法反驳,只一味乱嚷乱叫,骂杏儿胡说八道。
大丫鬟掌管妆奁与箱笼,需要打点四季衣裳与房里铺陈。
平日里小姐们穿剩的衣裳,给贴身大丫鬟穿也是常事。
可如今小姐穿着单薄,丫鬟倒裹着风毛皮袄,谁看着不刺眼?
宁元竣脸上虽然平静,可心中的火已顶到了天灵盖。
偏生琳琅是个没眼色的,还满心不服只顾狡辩。
“国公爷大奶奶明鉴,衣裳是二小姐给的,不是大胆偷拿的。老太太唤奴婢来只是掌事,贴身服侍差事是她们俩该做的,奴婢不是伺候二小姐来的!”
“你不该伺候小姐,该是小姐伺候你?让她的老子娘把人领出去!”
宁元竣冷笑一句,琳琅瞬间瘫倒在地,吓得一声不敢言语。
沈氏大惊失色,拉住夫君柔声劝解。
“琳琅是祖母的丫鬟,拨给二妹妹使唤,将来要跟着陪嫁的。夫君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她留脸也得看老太太心意。琳琅哪里做的不对,让嬷嬷教给她罢了,打发她出去万万使不得。”
鹤寿堂大丫鬟是宁老太君贴身人,扇她一耳光,已是不得了的事。
祖母房里别说是丫鬟,就是条猫儿狗儿,小辈人等闲也伤不得。
这等大家礼仪规矩,都是用孝字提着,谁也不敢犯这等忌讳。
何况只有长辈安排小辈房里人,哪有孙儿打发祖母丫鬟的道理?
一旦宁老太君问起缘由,只怕就无言应答对付。
总不能说为二妹妹生病,就把祖母给的大丫鬟撵了?
“你要拿人要扎筏子,打发两个小丫鬟罢了。琳琅份例还在老太太房里,一时老太太问起来,倒是不好回话。”
沈氏一边要打杏儿蝉儿两个,一边还要给琳琅辩解。
“二妹妹得病怪不得琳琅,她是后到房里的。终究是小丫鬟服侍不周,饮食穿戴不经心,才让二妹妹冻病了。夫君若要责罚,只打贴身伺候的。这些小东西惯会淘气偷懒,早该打上几下,给她们长长记性。”
看着沈氏絮絮叨叨的样子,宁元竣猛一阵头疼欲裂。
“闭嘴,照我吩咐办!”
沈氏不禁当场愣住,顿时涨红了脸颊。
满屋丫鬟婆子都吓愣了,再无人敢劝说半句。
一时琳琅父母过来磕头认罪,灰溜溜把女儿带出去了。
宁元竣又吩咐老嬷嬷同杏儿蝉儿伺候宁二小姐,这才黑着脸色走出来。
沈氏亦步亦趋跟着,帕子在指尖越拧越紧,眼圈也闷的通红。
平日没见夫君关心庶妹,偏这时候指桑骂槐,可见是冲自己撒气。
必定是听信小丫鬟谗言,觉得自己磋磨了小姑子,才要当众给自己没脸。
耽搁了这半天的时辰,天色已是黄昏。
宁老太君等了半日才见宁元竣过来,已是蹙眉不悦。
但见孙儿一脸风霜疲惫,也不好过多责备,只叹息埋怨两句。
“你这孩子做事没有轻重缓急,公务这般繁忙,家事交给你媳妇料理才是。二丫头身子弱好久,总不过养两日就好,偏你要大张旗鼓请太医折腾。知道得说你心疼妹妹,不知道的岂不说咱府里没规没矩?”
老太太已知宁元竣撵了琳琅,她心里颇为不悦。
倒不是为一个丫鬟,而是觉得孙儿越来越不服管束,性子越发执拗。
宁元竣望着祖母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面容,勉强才露出几分笑意。
“祖母叮嘱的是,咱府里的规矩,确实太过于松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