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月刚打开院门,就被人一把攥着手。
“小玉在这里吗?”
“小玉没来呀!”
羊角灯笼一照,梨月认出孙财家的。
只见她的脸色蜡黄,双手冰冷的直抖。
梨月被她问傻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孙小玉丢了?
秦嬷嬷柳家的几个人,听见孙财家的来,连忙从里屋出来。
院子里黑暗不能说话,就把孙财家的让进屋,叫莲蓉点油灯。
“我们家小玉现在还没回家!我去锦鑫堂院里问,婆子说厨房院早没人了!我这才上你家问问来……”
孙财家的见她们都在,眼神惊喜了片刻。
再仔细打量几个来回,发觉并没有自家女儿在内,瞬间满脸失望。
“孙妈妈别急,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孙财家的手脚都软了,柳家的搀扶着才坐下,已是焦急万分。
“今日事情繁杂,我回家晚了些。进门黑漆麻乌的,小玉丫头不在!这大晚上的,她能上哪里去?”
众人听说孙小玉没回家,不禁面面相觑。
今天孙小玉走的很早,和莲蓉骂了几句,她立刻气呼呼走了。
那时天还亮着,差事也没做完,只是秦嬷嬷过生日高兴,没理她而已。
“是不是去哪里玩了?亲戚家里有没有?”
两个婆子追问一句,孙财家的都说找了没有。
不但亲戚家里,连左邻右舍问了,都说没见孙小玉回来。
孙财家的急了,请街坊去醉仙楼寻丈夫孙财,命他去亲家问问。
十几岁小姑娘丢了,这可是件大事儿,大伙儿惊得酒都醒了。
梨月和莲蓉都吓得不轻,站在堂屋里一声不敢出。
她们早就听说过,城里有那拍花子的,专在街上寻落单的孩子。
手心儿里沾着香喷喷迷魂药,望孩子脑门一拍,就迷魂儿跟他走了。
拐子转手给人牙子,就把孩子远远卖出去。
待家里父母大人知觉,孩子早不知哪里去了,没处寻觅,只能急死。
何况孙小玉是个小姑娘,年纪还不算大,拐子正是喜欢的呢。
“我那混账丫头子,跑到哪里去了,可把我急死算了!”
孙财家的这么干练的女人,想到女儿丢了,也是惊慌失措。
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扯着手帕跺着脚,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不要紧,把柳家的和两个粗使婆子,都吓的脸色发白。
到底是秦嬷嬷年长几岁,皱着眉头不叫她乱哭,指手画脚安排。
“休要自己吓自己,角门外这几条街巷,平日巡检好不严密,断不会丢了孩子。只怕娘两个走差了也不一定。你休要只顾哭,咱们几个打着灯笼,从角门往外寻一遍去。”
说罢这话,让莲蓉拿了灯笼来,要带柳家的与婆子们去找。
这里让莲蓉和梨月看家,不许她们俩出门。
孙财家的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众人,一路还抹着眼泪。
“这丫头断不会往外跑的!我的心肝肉,丢了她我这命也不要了!”
她哭的这么凄惶,梨月也觉心里害怕,不过她脑子里还在琢磨。
孙财家的房子就对过那条街,出了宁国府角门,走几步就到了。
整条街住的都是宁府家人,兵马司还常有巡街的公人来去。
别说是小偷小摸做贼的,讨饭叫花子都不敢这边来,只怕官差寻麻烦。
谁有熊心豹子胆,真敢到这里来拐人?
孙小玉整日气鼓鼓,她能往哪里跑呢?
梨月皱着眉头拼命想,谁知莲蓉竟撺出去了。
她胖墩墩站在院里,挥着手把秦嬷嬷喊住。
“我知道!小玉说不定买砂锅去了!”这话没头没脑,众人直打愣儿。
孙财家的却如抓着救命稻草,忙跑回来抱住莲蓉。
“小莲蓉,快告诉孙妈妈,你小月姐干嘛买砂锅?”
莲蓉翻着小眼睛,郑重其事道:“她生气把砂锅砸了,可不得买个新砂锅?赶紧往杂货铺子里寻去!”
秦嬷嬷顿时大怒,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买砂锅这时辰还不回来?她又不是寻不着路,你这小东西也少打!”
孙财家的顿觉失望。她女儿的脾气她自己晓得。
平日摔盆砸罐的事情多了,断不会自己跑去买新的。
就算她要买什么,也只会拿钱支使小厮婆子去。
这句话却提醒了梨月,这几天孙小玉都魔怔怔的,也许是又回厨房了。
“我正要回府里,顺便再去厨房院看看!”梨月赶忙去拿了灯笼。
出来的时怕回去晚,她特意提了个小灯笼来。
“也好,你若看见小玉,让她赶紧回家!”秦嬷嬷嘱咐。
这样就留莲蓉看家,众人提着灯笼,分头找寻去了。
梨月的灯笼是油纸的,并不算太亮,因此不敢走太快。
二门还没上锁,几个上夜婆子都在打叶子牌玩耍。
按理说正是头次巡夜的时候,因为再过两刻钟就该锁二门了。
可这些日子消减用度,大伙儿怨声载道,巡夜都疏松许多。
一路走到锦鑫堂厨房院,门口都是漆黑一片,半个人影都不见。
梨月推了下门,木门是虚掩着的,院子确实有动静。
“孙小玉?”
推开门举起灯笼,在黑漆漆墙角里,看见个小人影儿。
虽然对孙小玉十分不待见,但想到她没事,梨月还是松了下心。
“孙小玉!这么晚不回家,你娘都急疯了!”
三两步走到跟前,梨月险些惊掉眼珠子。
孙小玉的杏红色裙袄,染得一塌糊涂,顺着裙角袖口,滴滴答答流汤子。
脸上头上乌七八糟,人都似泔水桶里捞出来的。
一双眼睛直愣愣,人仿佛中邪似得。
“你怎么啦?”梨月吓得往后退。
此刻一阵酸甜苦辣咸,五味杂烩冲鼻而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这才算看清楚,墙角里所有的酱菜坛子,竟然都被打碎了。
而孙小玉的手里,正握着条顶门杠子。
梨月瞬间火冒三丈,不顾腌臜扑了上去,按着她就是一顿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