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厨房院干活儿,都可以赚这些外快。
比如柳家的白案上,常有丫鬟们凑钱,让给蒸两笼玫瑰酥饼。
莲蓉那边也是,前日就提了大块羊肉,借梨月的小灶做了一碗酱羊肉。
听说是二门小厮凑钱请她做的,给了她三钱银子谢礼。
现在大家都缺油水,托厨房的人吃点小灶是常事。
但孙小玉不肯帮人做,哪怕她自己有炭炉子,也不接这样活儿。
她用私房钱买东西,炖菜只自己吃,吃两口不要了,旁人吃她也不管。
也不知她是什么古怪脾气,反正梨月是看不懂。
今天就是这么巧,梨月和她都煎豆腐。
只不过梨月这边围着人多,她那边冷冷清清。
豆腐是很奇妙的食材,本味是很淡的,可烹调后味极浓。
秋油香醋嫩豆腐,加个切开的皮蛋,再撒几颗香葱。
就是梨月最喜欢的小菜。若是秋盈惹她不爽,拿这个来哄,她就能算了。
早先没月钱,嫩豆腐一块要卖五个钱,她舍不得多吃。
后来手头宽裕了,才会隔三差五,买块豆腐请秋盈环环两个吃。
今天做煎豆腐,用的不是嫩豆腐,而是老豆腐。
嫩豆腐一般是凉拌小菜,或者做豆腐羹用的。
油煎豆腐必须要用厚重结实的老豆腐。
为了让新买来的豆腐更加紧实,下锅后不容易散,还要用盐水提前煮。
铁锅都要用猪皮擦过几遍,泛出乌黑油光才好。
煎豆腐必须是旺火热油,锅要烧得滚热,猪油要放的多多的。
梨月舍得放油,每锅里都是两大勺白霜似得猪油膏。
豆腐下锅时油星儿呲呲作响,煎出一层黄色油皮儿就翻面。
两面都煎至金黄色,豆腐跟着油滋滋响,才可以下糟虾油。
普通煎豆腐没有虾油,都是用清酱煎炒。
清酱炒的虽然也好吃,可论起香味鲜味来,必定是赶不上虾油的。
梨月整整忙活一中午,才算把领加餐饭食的人打发走。
虾油煎豆腐本来有多的,她想留着自家人吃,结果都让小丫鬟们哄抢了。
她只好拿了个粗瓷大碗,用糟虾油拌了一大碗酱瓜,摆在小桌中间。
现在梨月忙不过来,搭伙吃的饭改由柳家的和两个婆子做。
柳家的蒸了香菇酱肉包子,还熬了一锅红枣黄米粥。
彩雯早过来了,拿着筷子碗盛粥,招呼梨月快吃。
现在她们大灶吃饭分三拨儿:秦嬷嬷带莲蓉回家吃,柳家的带梨月两个婆子一起吃,孙小玉单独吃。
梨月洗了手正吃着,就见院门口有人朝她招手,是玉真阁的妙童。
“小月,你过来,来!”
梨月连忙咽下包子,擦了嘴跑过去。
妙童拉着她的手,往没人的地方走了两步,这才笑盈盈开口。
“中午那个煎豆腐,还能做么?你是不知道,我那一小碟八块,都没尝着第二口,就人给抢了去。一个两个饿狼似得,也不怕把舌头烫掉。”
那煎豆腐真是外酥里嫩,虾油的鲜香扑鼻,吃着和煎鱼肉似得。
她们平日吃的豆腐,大多是炖豆腐、豆腐羹,香煎豆腐都不曾吃过。
梨月在府外熟食摊上吃过,只用香油就香的不得了。
宁国府好些小丫鬟都围着卖,大伙儿都夸赞好吃。
她当时就想过,若用糟虾油煎,必定会更香更好吃,还真是猜对了。
“亏你小东西会做,连大小姐都夸你!”
“姐姐说真的?”
难道是大小姐也尝了这煎豆腐?梨月仰着头问。
“你还说呢!大小姐见底下人抢,自己也尝了一口,可把你小东西夸了一顿。这才让我过来,命你多做几碟儿,她要赏妈妈们下酒吃。你后晌儿可别偷懒儿,别的差事都推了,也得给大小姐做这煎豆腐去!”
妙童笑盈盈敲她脑门,袖里拿出沉甸甸一吊钱,大红纱绢汗巾裹着,让她拿着买豆腐买作料。
“这里是一吊钱,豆腐啊油啊捡好的买别怕贵,剩下的与你买糕儿。”
梨月自然不敢收,老豆腐不过十文八文一块,糟虾油还有两坛子呢。
一共五六十文的菜肴,她哪里敢拿一吊菜钱?
“用不了这么多。这个菜不值什么,我就混着买糕,还用不了一百钱。”
妙童自然不肯收回去,把红纱汗巾儿连着钱,都塞在她怀里。
“看你这孩子,多的你拿着花罢了,赏钱哪有收回去的。大小姐打发人做事就是这样,只要做的好就成。你这丫头子不图赏钱,你图什么哩?”
宁大小姐放赏大方,梨月早就领教过,笑嘻嘻接了钱,就送妙童出去。
刚走到厨房院门口,还真巧得很,孙小玉的豆腐煲正出锅。
孙小玉用猪油煎豆腐,是为了做蒜蓉火腿豆腐煲。
这道菜做好不容易,用料火候儿都讲究,比糟虾油煎豆腐麻烦多了。
先用猪油、葱段、姜片、花椒起锅,将豆腐块煎到两面金黄。
将豆腐取出来,接着煎豆腐的底油,把蒜蓉与火腿丝炒熟。
蒜蓉要用新蒜切成碎末,这倒是不算什么。
用料最讲究的,是那小小一撮火腿丝。
必须得是三年火腿,还要用最精华的上方肉。
南货店里两寸大小的火腿上方,就要一两五钱银。
一整条上好的三年火腿,起码要十两银子。
梨月只在凤澜院吃过一次火腿,是炖汤后的废料,嚼着还挺香的。
让她自己去买,她是打死也舍不得的。
将蒜蓉与火腿丝炒制浓香,就要另起砂锅。
煎好的豆腐码在砂锅里,放上淡黄略焦的熟蒜蓉,再把火腿丝摆上。
最后浇上两大碗高汤,那汤要事先用猪骨、鸡肉、银鱼、菌菇吊过。
大火煲半个时辰,小火炖半个时辰,直到奶白汤色变黄,豆腐才炖透了。
这道菜在京师御街酒楼上,也算的上是一道费火的大菜。
孙小玉拿布垫着手,正将热气腾腾的砂锅,从炭炉子上端下来。
灶房院到处烟火气,妙童是不甚在意。
她只怕油腥儿炭灰沾脏裙子,又怕砂锅太烫碰着,连忙侧身躲开。
“妙童姐,您今天贵脚踏贱地啊!”
孙小玉却没躲开,还端着锅往前赶了两步,浓浓堆了一脸笑。